赤那 *天狼部王儲信x和親漢人情 *……(1 / 2)

一、

0.

孛兒帖赤那者,蒼狼王也。

1.

慕情嫁給風信時,還不到十五歲,甚至還沒顯征,但仙樂把他送去了。

他到的那天,草原卷卷飛雪,不適應嚴寒的南方人慕情發了高燒,迷迷糊糊地走了儀式,從此有了個比他大四歲的丈夫。

慕情是和親來的,本國處於弱勢,是奴隸,由於真被小王子看上了,被可汗留到風信身邊。

他本來害怕的,但身不由己,而且,是自己選的。

去了才發現小王子可愛的緊,憨憨的是個好騙的,於是蔫壞的情常常從信那裡騙到好吃的。

但與其說是騙到,不如說是信自願給的。

風信喜歡看慕情吃東西的樣子,小口咬、慢慢的咀嚼,是草原上沒有的文雅俊秀。

於是他把一切好東西都給情,泡在茶裡加了酥油的炒米、熱騰騰香噴噴小王子獨有一份的手扒肉(根據慕情口味少放了鹽)、新鮮打出來的駱駝奶酪。

慕情剛來時吃不慣肉奶,風信就儘量清淡,連著自己口味都變了許多。

2.

薩力合看上去是個天真不諳世事的小王子,在草原上長大,每天最喜歡乾的四件事射箭玩雕摔跤找慕情。

小王子年輕俊朗,膚色黝黑,覺得慕情白乎乎的不符合草原男兒應有的血性,天天讓慕情多吃羊,動輒一整個烤羊就擺到慕情麵前了。

北方草原的天狼族,血液裡住著風。遊牧轉場時,需要風的報信。

而風信出生在一個水草豐茂的春牧場,生下來就有明亮的眼睛,這是吉利的預兆。

於是可汗給他起名薩力合,意思是風。

風信漢文學不好,但知道慕情的名字裡有個“情”字,就自作主張叫他“海日泰”,年輕時叫著覺得好玩,長大了,就會臉紅了,也不在外人麵前叫了。

慕情開始也不懂,就順著讓他喊,後來才知道,那是“愛情”的意思,風信每叫他一次,都是對他說:“我愛你”。

風信的部族屬於東支,與東南的漢人政權仙樂時常有衝突,而天狼騎兵所向披靡,南方政權總是潰散,打不過嘛,就求和了。

國君不舍得把自己金枝玉葉的皇子送出去,但皇子謝憐不許,說謝家風骨,大漢血肉,不能折在我這裡,執意要去。

皇後哭著跪在慕情,這個宗族旁了不知多少係的“皇親國戚”麵前時,慕情腦子居然很清醒。

他答應了。不是為了家國人民,而是皇後承諾給他父親封侯。

於是慕情被賜了個皇子名頭,浩浩蕩蕩遠嫁北方了。

他出城前最後一次回頭,沒有看到被禁足的謝憐,沒有看到他做了萬戶侯的父親,隻能看見仙樂的軍旗高高直立。

長風浩蕩,而他前途未卜。

來了後才覺得不一樣。

風信,或者叫薩力合小王子,是整個天狼部最值得稱讚的勇士,原本可以娶一個天狼貴族的漂亮坤相,卻偏偏選中了他。

3.

其實風信最開始就很喜歡慕情。

他生性好戰,開朗大膽,卻又像鷹一樣敏銳凶猛,十六歲時,已經開始領兵打仗。

牙帳會兵,可汗不止一次地誇讚過這個“草原的尖刀”,因為他,東方的契丹不再進犯,南人俯首稱臣,西天狼部更是西遷。

但他喜歡慕情,喜歡這個看上去瘦弱卻又足智多謀的南人。

畢竟,不是誰都可以在高燒的情況下還能穩穩出刀,不刺偏一絲一毫,他一偏頭,那匕首幾乎是擦著他的鬢角過去了。

這反而激起風信的血性。於是他對慕情說,搞清楚你現在的境地,你的命無所謂,但整個仙樂呢?

慕情就不說話了。風信樂嗬嗬走了,手裡把玩著那把精巧的匕首。

新婚之夜,他們同床共枕,風信卻說慕情還沒顯征,他不想欺負小孩。

其實風信知道慕情的苦處,當他翻遍了仙樂族譜時,就知道送來的是個替罪羊,但他還是接受了。

他對這個眼中有殺氣、卻瘦弱如羊羔的南人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慕情看著風信靠在枕上,為他整理了一下碎發,說“睡吧”,卻沒有任何侮辱他的動作,他感覺到自己哭了,也確實心動了。

天狼部皇權紛爭激烈,好的不學,把漢人那一套奪嫡之術、帝王之道學了個淋漓儘致,但對自小在宮廷長大的慕情來說,如此拙劣和幼稚。

與風信結為連理,又暗自許了心意,慕情幫著風信處理了大大小小、亂七八糟的事件。

有一次出征契丹,慕情作為妃子應該在帳車裡藏好的,但預料到格外凶險的局勢,慕情說,請讓我一同東伐。

風信本來有些煩躁,正打算駁回,一抬頭看見慕情黑曜石般的眼瞳裡閃著火,那神情打動了他。

於是他力排眾議,帶著“女眷”上戰場。

慕情懂戰術、會兵法,把一群隻知道蠻乾的蠻子耍的團團轉,首戰大捷。

慶功宴上,風信的族人們才堪堪接受了他們孱弱蒼白的太子妃。

從此風信再戰再捷,也再沒有人說一句廢話了。

後來史書上稱:帝後之間,夫妻之情、手足之愛、將謀之知,其皆有之。

沒有戰事時,是難得的好日子,若是再遇上水草豐茂的年份,沒有天雷地火,牛羊成群地在無垠的草原上,就會舉行那達慕。

風信是全部落最勇猛的人,常年取得魁冠。

他每贏一場,都要回頭看看他的妻子,確認到慕情正在看著他,就會笑得很歡樂。

十九歲這樣,二十九歲了還這樣,慕情晚上數落他說。風信不在乎,說你彆來漢人的彎彎繞繞,我看你,我高興,你管我?然後氣呼呼睡了。慕情無語翻白眼:你生我氣還要抱著我睡?

4.

後來慕情顯了征,但身體不好,麵色蒼白,風信心疼他。他們隻孕有兩子。

月夜,他們坐在帳旁,或是爬上小山,風信會把自己的皮氅給慕情披上。

慕情吹奏家鄉帶來的玉笛,風信就低聲歌唱。

草原的男人,嗓子天生的好,低沉渾厚,漾在夜風裡,吹到草原的儘頭。

他唱:月夜

圓夜多清爽,銀輝灑天上

遙望天邊的群山,像是在我手掌上。

親愛的愛人呀,就像在我身旁!

圓夜多清爽,銀輝灑天上

遙望天邊的群山,像是在我手掌上。

親愛的愛人呀,就像在我身旁!

唱完,他偏頭看慕情。這個南人換上了天狼的短袍,卻長著一張漢人的臉。

於是他問慕情:“你來草原十年了,想家嗎?”

慕情搖搖頭,但不說話,望著南方。夜風帶來草的香,慕情的麵色竟稍稍紅潤。

“他們賣掉了我,換來了利益,我再回去,難道讓他們把吃進去的吐出來嗎?出城的一瞬,我就做好了回不去的準備。”

慕情回頭看風信。“何況這有你。還有,我們的孩子。”說著他撫上尚且平坦的小腹。

風信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激動極了,想把慕情抱起來轉圈圈,又害怕壓到肚子,手伸出去又收不回來,就呆在那裡了。

慕情饒有興趣地瞧著他這傻樣,嘴角也不自覺勾起來。

5.

次年,他們的長子出生,薩力合(風信)繼任為東天狼部的可汗、東西天狼部的大可汗,建元南陽。

漢人慕情成為他的王後。

狼王薩力合沒有再納妾,這值得稱道。

他勵精圖治,富國強兵,慕情成為他的妻子、他的謀士。

南陽二十二年,天狼與仙樂爆發了大規模戰爭,這成為曆史轉折點,象征著天狼的極盛與仙樂的漸趨衰微。

——《天狼史稿》(薩力合慕情傳)

南陽四十年,狼王薩力合崩。次年,後慕情薨,同年,仙樂大帝謝憐崩。

——《南北史詩合誌:帝王紀》

史書惜墨,卻也不得不將這段曆史寫在羊皮卷上、宣紙上、竹簡上。

狼王風信與他的王後慕情的故事,直至今天還在北方流傳著,經久不衰。

二、

0.

寒冷的夜裡,人們需要相擁取暖。

1.

又是一年寒冬,慕情來草原三年、與風信真正成為夫妻兩年了。

慕情知道,小王子風信看上去吊兒郎當,每日遊手好閒,但一遇到戰事,一領上兵,氣勢就完全不同了。

畢竟任誰也不會想到,天天像個小太陽的王子,信香是寒冷蕭瑟的風雪。

當初慕情還沒有幕僚的權限、隻能做個小妻子時,曾經見過一次薩力合特勤*的出征。

(特勤:古突厥官職,類似小將軍)

草原上刮起白毛風,大軍即將出發,走進白茫茫天地裡,直到身影模糊、消失不見。慕情裹著厚厚的錦袍,漏出蒼白的臉。

他看見風信了。本就高大的男人騎在馬上,背挺得很直。男人回頭與慕情對視,但慕情看不清鐵麵罩下的眼睛。

金雕風神在空中盤旋尖唳,落下來蹲在男人肩上。他遠遠的、隔著風雪向慕情擺擺手,一抖韁繩,跟著他的軍隊離開了。

這不是風信第一次出征。但慕情總有不好的預感,他覺得風信臨走前的一眼包含著太多不舍。

當天夜裡傳來噩耗。整個部火把全部點燃,留後的將士們麵色慘白,神色匆匆,慕情想攔一個問問都沒辦法。

當他終於抓住一個薩力合的親信時,卻得到——小王子被人圍困,生死攸關。兩個時辰前就與他們失去了聯係。大概、大概...那小斥候眼眶紅了,再也說不下去。

慕情腿一軟,眼一黑,直挺挺昏了過去。當天夜裡就發了高燒。

他再次睜眼,卻看到一個人跪伏在榻邊,臉貼著他的被角。慕情想要坐起來,驚動了那人。他抬起頭來,是風信布滿紅血絲的、憔悴的眼。

他大概是一回來就來找慕情的,臉上還有暗色的血汙,胳膊上、肩上的傷口都是新鮮的。

慕情幾乎不敢相信,以為自己在做夢,眼淚奪眶而出。他哭得好難過。他一把撈起風信,緊緊抱住他的丈夫,哭得大聲。

風信回摟著他,嘴上說著安慰的話,摸索著拉起被子,披到慕情肩上,生怕他受了涼。

而他那堅強到好似冰雕的,麵對一切鄙夷羞辱,都不曾掉過眼淚的小妻子,此時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