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夜,月明如水。
這是慕情在江南彆苑度過的第…第幾年?記不清了,隻記得夢裡重重相思。
他獨自坐在窗旁,望著窗外滾滾江水,山前萬家燈火。
這本是風信與他共同買下的宅院,如今隻他孑孑一人,孤守空山,獨對圓月。
當打更人也疲憊困倦時,慕情才堪堪睡去。
迷糊中,他聽見窗外河上有人吟唱,而那熟悉的溫熱掌心貼在他肩頭: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
慕情睡著前最後一刻想道,糟糕,忘記蓋毯子了。
要是風信在,肯定又要埋怨,還要氣鼓鼓地把毯子給他蓋上,掖好,再靠在他身邊入睡的。
現如今,隻有蕭瑟秋風。
2.
江南人們仍然供奉南陽將軍。
今日又是人山人海。慕情混在南陽廟的一群香客裡,化了個凡人相,擠擠攘攘地向前挪動。
有管事把他帶出人流,另辟一條通路給這位大信徒。
這是江南最大的南陽廟,據說曾經有南陽將軍顯靈,來這裡拜的人都能實現心願。
慕情聽著人們討論南陽的傳說,忍不住偷笑。
那次顯靈的罪魁禍首,其實是玄真將軍。
那時他們尚未坦露心跡,他自己也不敢說出口,隻好藏著掖著。
某次偶然下凡路過江南,聽說有最大的南陽廟,就起了進去參拜參拜的心思。
其實就是搗蛋去了。後來南陽將軍笑著評論道,哪有自家人拜自家人的?
當時的慕情可不這麼想。他昂首挺胸、氣勢洶洶地跨進大殿門檻,也不跪拜,直挺挺站在那裡就開始許願。
但他仍然雙手合十,至高虔誠。
慕情許願道,風信,你個傻逼,我好像有點喜歡你。草,你聽不見最好,如果你能聽見,乾脆給我個痛快,成不成一個字!
他此時並沒想那麼多,誰知正在毫無防備之時,眼前金光大閃,耳邊響過黃鐘大呂之聲,隻見雕像複活,化為將軍的模樣。
那是風信的法相,周身仙霧彌漫,祥瑞彩霞千裡。人們紛紛跪下拜倒,隻有慕情直著身子,愣愣地看到——
南陽將軍指向他,點了點頭,聲音震天動地:
“感子心誠,虔真可觀,故此顯法相,渡爾願終成。”
好家夥,慕情還沒緩過神來。這什麼陰間特效?今天什麼日子?沒聽說有這節目啊?
說完,南陽的法相化作一片金光蕩開了去,雲開霧散,人們祈福的聲音如海濤一般。
慕情回上天庭後見到風信,還想要假裝無事發生,被風信一把拉住,問他,我的廟宇壯觀嗎?
他一下說不出話了,臉紅得發光,羞憤到恨不得原地隕落。
風信笑著攬過他,說,南陽將軍是很靈驗的,業務能力強、範圍廣,不限於求子。有時……還可以管姻緣。
慕情再次站在蒲團旁,專注地祈禱、許願、上香。
“那人誰啊?”有人問廟裡的管事。
“連跪都不跪,可真夠囂張的。”
管事歎了口氣:“廟裡的大信徒。彆看他那樣,其實供奉許多,年年今日到此,從不間斷,算起來……有十多年了。”
“那他求什麼呢?”
“求姻緣,求重逢一麵。”
3.
玄真將軍層層衣袍下,埋著一枚吊墜。
那是一枚類似於耳環的吊墜,玄真殿的副官說。
自從天陷後,南陽將軍下落不明,幾乎被判定隕落,玄真將軍就離開天庭,來到凡間處理祈願、繼續斬妖除魔。
凡間靈氣不足,神官們都勸他,可將軍不聽勸,硬要來,人們見他是要去這彆苑,也紛紛沉默,悲哀地彆過頭去,不再多言。
不同的是,帝君花冠武神將整個南方都托付給他了,因此將軍常常工作熬到深夜。
但他不改東南民俗,仍然允許他們祭拜南陽,就好像南陽將軍還在時一樣。
閒暇時,將軍會細細端詳他的吊墜。
那吊墜是少見的黑獨山玉,在燈下流光溢彩,法力注入,還會有小小的波紋蕩漾。
據說有安眠靜神之功效,副官描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