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傻了,但聽通靈裡謝憐的聲音響起。
“終究還是瞞不過……罷了,我來說罷。當年,由於靈文殿評級錯誤,以及天庭神官的妄自尊大,錯估了東南地區的一隻絕。”
南風聽到這裡,驚道:“東南地區曾有絕出世?可是從未聽說……”
“那或許是百年內最詭異的絕……隻是未發育成熟,就被摧毀了靈魂。那東西精通陣法幻境,南陽和玄真為了搗毀它的老巢,徹底滅絕它,進入了它的陣法。後來發現,那陣法……”
6.
“這陣法就是它容納靈魂之地。”
玄真一刀破開幻境裡的鬼影,衝不遠處的南陽喊到。
“它把我們困在這裡,不怕我們直接摧毀陣法嗎?”南陽乾掉最後一隻鬼影,罵道。
“或許,陣法摧毀,裡麵的人也要與它共存亡。”玄真抬頭看著混沌的天,若有所思道。
“操。”南陽一屁股坐下,疲憊地靠著山岩。
“操。”玄真收刀入鞘,也重重坐下。
他們被困在這裡好幾天了,除妖驅鬼本就爭分奪秒,如今這東西或許已成絕境,出去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喂,你說萬一隻有一個人能出去咋辦。”南陽冷不丁開口,聲音悲喜莫辨。
“嗬,那出去的必然是我,自爆靈體這種蠢事我可不會做。”還是熟悉的冷漠。
“我看也是,你多尊貴,必然要明哲保身。”南陽不難煩道。
“人們肯定更愛供奉我,因為……”
南陽怒視他。
“因為我神像更好看。”
南陽憤怒地翻了個白眼。
“你手藝那麼好,神像難道是自己塑的啊?”
“唔,還真是。比你那些個大紅大綠的有品位多了。”玄真把臟兮兮的外袍脫掉,隨手一扔。
“……我不信,除非你給我看。”上千歲的老神官,竟然有些小兒撒嬌之勢。
玄真奇怪地看他一眼,還真從地上挖出一塊泥。
“你來真的?算了吧節省點體力。”
但玄真當然沒聽他的,頃刻之間,一個高高束冠,眉宇俊朗的頭像便塑出來了。
“……”南陽半張著嘴,驚呆了。
不到一個時辰,南陽小像完工,果然比廟裡擺著的精致多了。
“看到沒,這才叫神像,你那是什麼破玩意。”玄真有點小驕傲。不過南陽也無法反駁了,畢竟是真的很好看。
說著,玄真食指一點,給神像注入一點法力,又似乎雕刻了什麼上去,使其周身金光流轉。
後來百年以後,在寂寂古刹陰翳之中,南陽才知道,那是他最後一縷破碎的魂魄,留存在愛人的神像裡。
7.
突然地動山搖,那隻絕發起了新一輪進攻。本來雙方都拚了全力,那絕也是孤注一擲,這一回合後,估計就成不了氣候了。
但所謂人到死處,絕望中出力量。大鬼咆哮著衝向他們,幻境內日月飛速輪轉,天氣變化無常。
玄真想都沒想,一刃刀光劈將了去,南陽五箭齊發,隨後提劍迎戰。
天庭的援兵進不來,而這陣法奇巧詭異得很,絕的手段——打不過還躲不起嗎,於是藏在陣法的某個幻境中,試圖讓鬼兵與玄真南陽纏鬥,消耗他們法力。
然而時間緊迫。大鬼作亂導致南方主戰場天象紊亂,旱澇不均,如今又是江南糧食產區收獲季節,這一茬收不上,可能導致全國性的□□,到時,伏屍百萬就不是幻境了。
百般困難之下,一枚毒箭在無人發現中陡然飛向南陽的脖頸。
萬幸的是,他反應過來,用手擋掉;不幸的是,毒素漸漸蔓延,很快他的整個右手青紫一片,人也晃晃悠悠地倒在地上。
玄真額角流下一滴汗,識海一片空白。
如果是麻痹性毒素還好,若是狂躁性……他倏然站起,一道法力彈入南陽額頭:“你暫且歇著。”
南陽渾身僵硬,這是毒發前的預兆。於是他側臉貼在地上,額角鮮血流入眼睛,但他還是眼睜睜看著玄真一步步走向陣法中心。
玄真周身法場全開,金色的神光壓力巨大,一般的小鬼直接跪地,根本無法靠近。
他衣衫已經淩亂,束起的長發也散落下來,但他依舊提著長刀——刀尖垂地,刀身沾滿鮮血,正在不安地翁鳴,似乎猜到了主人的意圖。
外有萬民受難,內有一人對戰。
——藏在陣法裡要我找?誰去找你!
玄真脊背直挺,腳步堅定。由他為中心散出的神光,一圈圈好似漣漪。
這就是最悲壯,也是最無聲的神隕。自爆靈力,或許會魂飛魄散。
靈力波越來越強,陣法自然受衝擊而崩塌,與陣法同生的絕也將消亡。
南陽想,最終的一刻,玄真腦子裡肯定是想著南方萬民,想著生生不息、安居樂業的信徒。
所以,他一直到死,都是西南的玄真將軍。
所以,他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南陽,好像篤信他們會再見一樣。
很快毒素發作,南陽昏死過去。不久,玄真走到陣法中心,身影漸漸被金光掩埋,陣法開始崩塌。
萬鬼哭嚎之後,是□□落地清脆的聲音。
8.
“……所以,你要冒名為玄真,替他看著南方?”謝憐沉默許久後問道。
“殿下,你也是被天陷砸壞腦子了嗎?什麼冒名,我就是玄真。”
於是隕落的成了“南陽”。
而此時,“玄真”向上天庭宣布了歸隱,背著手,邁步走進綠葉陰翳的古刹。
9.
南風回去後第二天,就聽到沉重的鐘聲——高位神官南方將軍“玄真”隕世。
但南風知道,那並不是真的。
10.
“卻說那玄真與南陽二將軍,曾經說血海深仇都不為過……”茶館內,說書先生正唾沫橫飛。
大家正聚精會神聽著,突然其中一人歎息出聲,搖搖頭抿了口茶。
“這位先生莫非知道什麼內情?”有人問道,其他人也紛紛轉身看他。
“人間事,多為相思累啊。”他歎息道,眾人卻哄笑著轉開頭去,以為他在說笑——神官哪有什麼相思呀。
人群中,他望見一雙熟悉的黑曜石般的眼,冷冷淡淡地掃來。
他撥開人群向那人走去。
“這位公子。”他控製著不讓自己聲音顫抖,伸出手去。
那熟悉又陌生的人眼神玩味地握住他的手。
“在下風信,益州人士。”
他終於想起自己的名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