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今天的朝議靜悄悄。
其實最開始還是很正常的,文武官員明褒暗貶互相對罵,小團體三兩成群嘰嘰喳喳……但一切都被那兩個人攪亂了。
最先進殿的是南陽。
但他舉止奇怪但行狀自然,表情舒展而冷淡,進了殿就安靜地尋了個位置站好,也不和裴茗等人交談,有人向他示意便點點頭回應,矜持得很。
不像他自己,反倒像他的死對頭玄真將軍。
眾人的驚異,在看見南陽腰上掛著的□□後,很快就變成了驚嚇。
再仔細瞧瞧,雖然都是玄衣深袍,但這衣服紋理,怎麼看都像是玄真殿的製作工藝,銀線穿插刺繡,端的是細致典雅。
和南陽殿大開大合的繡紋還是很有差彆的。眾神官反應過來,竊竊私語。
真正讓整個殿安靜下來的,是隨後而來的玄真。
這個玄真,大踏步邁進殿來,眉間細紋不減,熟悉的一股不耐煩。他就這樣背著風神弓,大聲跟裴茗打招呼:“老裴,來得早啊。”
老裴:“早,哈哈,早。”
回頭心裡嘀咕:完了,玄真和南陽談戀愛談得腦子不正常了,上天庭完蛋了。
玄真,不對,這個應該是南陽本人吧!
眾神官終於忍不住了,八卦之心熊熊燃燒,很快編排出來——
1.
“南陽玄真指定有一腿,而且相愛相殺,愛恨交織,積怨已久,終於,在昨晚爆發了!他們先吵架,再打架,再這樣那樣雲雲|雨雨一番,早上就起晚了。但又不能不來,於是匆忙之間,穿錯了衣服……”
“但武器怎麼解釋呢?”
“對啊,這舉止姿態都不一樣了!”
“呃……他們夫夫的事咱少管!”
“哇,那他們自己看上去並不知道此事啊,會不會後續為了解決事件,二人相愛相殺……”
“也有可能是生死相隔……”
“或許是雙雙奔赴黃泉……”
“唉,這樣一想,真是曠世奇談,絕代虐戀啊!”
“是呀!冤冤相報,他們此生,都將淪陷在與對方無休止的愛恨糾葛之中!”
“三生三世,永世不得輪回,他們不斷循環往複,直到真正對對方敞開心扉為止……”
在背後這樣編排自己的同僚,真是有夠缺德的。不小心聽了一耳朵的謝憐眉頭抽搐。不過這是在上天庭,倒也正常。
得,在兩位當事人一無所知且好幾天沒說過話的情況下,他們的愛情故事都延續到幾千年後了。
不過如此說來,二位將軍今日確是奇怪,那個“南陽”,從外貌來看確實是風信,戴著冠,但卻穿著玄真的朝服、佩著□□;“玄真”亦然,那高馬尾配上風神弓,怎麼看怎麼詭異。
2.
慕情晨起時,一切非常正常,他八百年如一日地做早功、運作周天、梳洗穿衣,甚至按照往常一樣照了鏡子,確定自己形象完美、毫無指摘後才出門赴朝議的。
隻是正要走出玄真殿時,小神官們的表情有點微妙,還帶著點揶揄的笑意,細心的玄真將軍趕著上朝,腦子裡全是西南剿鬼滅妖的戰事,也沒悟出什麼端倪,匆匆禦風走人。
直到他進了殿,走到自己慣常站的位置站定,才覺得今天確實有點不對勁。
為何如此多人向自己打招呼啊?還有人竊竊私語,不時看向這邊。
確認自己衣著服飾皆齊整的玄真將軍,始終沒想出自己今天如此“引人注目”的原因是什麼。
總不會是發冠歪了吧,不會吧。也不可能是緋聞吧,這兩天都在人間,前日裡還剁了隻畫皮呢。
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完美主義玄真心裡不斷嘀咕。
今天還是蹲在殿內處理祈願好了,不用出門。
相比起來,老南陽就比較自然。
他始終沒覺得今天有哪裡奇怪,頂多意識到有人在看他。
那又如何,這麼多年來,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走到這個位置,不是沒被人這樣盯著看過、議論過,早都已經見怪不怪。
而且,謝憐剛走馬上任,各方勢力都有待協調,他風信必然會幫太子殿下站穩腳跟,暫時沒空想彆的。
所以,心大的南陽按照往常一樣,散了朝議就直接下界東南打小鬼去了。
於是在眾神官眼裡:不得了了,玄真將軍下界東南了!南方二神爭霸一觸即發!
3.
話說掛著南陽臉的慕情下朝後果然回了殿內,處理祈願;而風信卻頂著一張玄真的“皮”大搖大擺下了江南,此事頗為蹊蹺,謝憐一散朝議,顧不上自己的事務,火速前往玄真殿。
“風信!”謝憐從未如此著急,一掌拍開玄真殿門,揚起飛塵陣陣,“你有沒有發現你今天穿錯慕情的衣服了!”
慕情:?
慕情:“殿下,你沒事吧?風信下界去了,要尋他該去東南,而不是來玄真殿拍門……”
“不是不是!”謝憐有點懵,但很快反應了一下,“你是慕情?你沒有發現你的臉是風信的嗎??”
慕情:?????
他說:“殿下,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謝憐想了想,召了麵寶鏡出來給慕情照照:“你對著此鏡一看便知。”
慕情接過去,狐疑地看了看鏡中人——正是一臉不耐煩的風信,活靈活現。
慕情大驚,鏡中風信也大驚,眉毛彎曲上揚的弧度都完全重合;慕情又照了照自己的衣服,發現那衣服卻不受外力控製,還是玄真殿朝服——電光石火間他就明白了為何朝會時眾人對著他指指點點了。
料事如神的玄真,此時大腦宕機。愣了有幾秒,還沒等謝憐說話,他兩指並攏輕勾,從庭院裡引來一汪溪水,聚在二人麵前,浮空凝成水鏡。
慕情探過頭去又照了照,表情卻如同凍住一般,僵在了原地。謝憐見他如此,也湊過去看,但那水鏡裡映照著的,仍舊是風信的臉。
“怎麼了?”謝憐不明白慕情為何愣住。
“在此鏡中,我看到的是我自己。”慕情一字一頓地說。
謝憐擰起眉頭,心道這大事不妙了,於是立刻給風信通靈。
“……總而言之,你和慕情互換了身體,但隻有外人能看見,而你們二人仍以為自己還是自己。”謝憐歎氣,他倆雙雙被蒙在鼓裡,難怪不曉得發生何事。
“這都是怎麼回事?”他召回寶鏡,問道,“有頭緒嗎?”
“我操,慕情你小子又在搗鼓什麼?”通靈陣裡傳來風信的罵罵咧咧,隱約還有風聲,似乎在趕路,“我現在解決完東南這邊的小妖,就回天庭找你算賬!到時候你必須給我個說法!”
慕情翻個白眼表示態度,但在謝憐眼裡就是“風信翻了個白眼、慕情用斯文冷清的聲音大罵我操”,著實有些驚悚。
“南陽大將軍還是先考慮自己吧,現在全天庭都在傳‘玄真下凡東南,南方爭雄之戰一觸即發’了,我巴不得你趕緊回來,給我個交代呢。”
“南方爭霸……”一陣嘈雜後,通靈突然斷了,慕情和謝憐俱是心神一震——在通靈被掐斷前,他們聽到一句——“我操那是什麼東西!”
“風信遇到麻煩了,先去東南再說。”謝憐話還沒說完,慕情早已一個箭步衝出殿門,禦風颯然而去。
他怎麼這麼著急?謝憐緊隨而去,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慕情的背影。
按說,以風信的實力,到底是一方武神,天下再大又有多少妖物鬼怪能給他造成生命傷害呢?
但慕情如此焦灼,高高紮起的長發在風裡,連發絲都透著擔心——這不對勁。
他和風信的關係,真是如傳言、如眾人所見那般嗎?
謝憐這才發現,他缺席的八百年,滄海桑田,每個人都變了太多。
4.
由於不確定風信的具體位置,兩位神官隻能駕風向東南奔去,一路上用神識掃視,試圖發現風信的蛛絲馬跡。
“你和風信……”謝憐終於猶豫著開口,但還是被慕情打斷。
“我前些日子殺了隻老畫皮。那東西死去的時候,可能有一縷魄逃走了。”慕情趕在前方,頭也不回,聲音在蕭蕭風聲裡有些縹緲。
“所以你猜測,這次在東南絆住風信的也是那隻畫皮?”謝憐問道。
“而且,操縱這次互換的,大概也是那妖物用了什麼咒術。”
待飛到一處山丘上空,慕情突然止步,隨後身上爆發出及強大的一波神識。強大到,甚至都實體化了,靈力波掃過山野,花草震撼,木葉飄搖。
但,那熟悉的靈力似乎不屬於慕情,而是帶有風信的氣息。
“難道你們連靈力體質都互換了?!”謝憐大驚,一時間想不起來這是何種妖術咒法,如此邪門。
慕情一驚,嘴裡罵了一句,在他的視角裡抽出□□——在謝憐看來他取下了風神弓,他嘗試著注入靈力,弓感應著嗡鳴。
在慕情眼裡,刀的幻象褪去,弓卻漸漸顯出原形。
這下他臉黑成鍋底了。要不是惜物,慕情真想把這弓就地砸了。
“不過慕情,你確定風信在這裡?”謝憐有些疑惑,因為他感受到的氣息比較模糊,還不能完全確定。
“確定。我帶著他的信物。”慕情雲淡風輕道,卻把謝憐雷倒。
“……你們的關係果然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