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壯淚眼朦朧地一抬頭,就看到一邊的謝寧靜靜注視著他,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看口型,是“破財”二字。
謝寧說過的話,又滴溜溜轉到耳邊:
“……若是你安靜一些,便隻需破些錢財……”
想起這話,再想想自己丟了的牛。
李壯心下駭然,莫非這小子真看出了些什麼?
薑安也想起了這一茬,低聲問謝寧,“想想當時,還真叫你說準了。”
謝寧有些靦腆地低下頭,躲避薑安的眼神說:
“姐姐謬讚了,我隻是看過本講麵相的書,瞎說的。”
那頭的笤帚燉肉劈裡啪啦結束了,李家嬸子也已經打累了。
李壯鼻青臉腫地走過來,有些彆扭地對謝寧開口說:
“你怎麼猜到我會破財的?難道當時你說我有性命之憂,也是真的嗎?”
謝寧微微一笑,含糊著說:“我隻是說你若聒噪喧嘩,就會有性命之憂。”
“我在偷聽林子裡的人說話時,確實是安靜的,不過……”
李壯有些不可置信地繼續說:
“你是瞎蒙的吧,當時不過是一個女的要帶著一個男的找什麼寶物,怎麼會扯上我的性命。”
薑安聽到這話,心裡一震。
趙景宇喊著的“大老虎”,又不禁在她耳邊響起。
“等等!”
薑安急忙打斷李壯的話,圓圓的眼睛瞪大。
“你詳細說說,什麼寶物?”
李壯不解,愣愣地說:“就是在景陽村不遠的林子裡,一個女的帶著男的找寶物。不過他倆看起來都怪怪的,那個男人癡癡的,一副找寶物找傻了的樣子。”
“寶物……大老虎……”
薑安如夢初醒,喃喃自語,急匆匆往自己的房間跑去。
她撲到案前,快速翻起那本又大又厚的黑皮書冊,仔細找起來。
薑安記得,曾看過其中一個記載:
息山上曾有個虎精,平日裡窩在洞府裡修煉。
為了增進修為,它將人變作倀鬼,再讓倀鬼為自己騙來活人生食。
而那倀鬼騙人最常用的說辭,就是山間有寶物雲雲。
上了倀鬼當的人,會漸漸癡傻,腦子裡隻有財物,直到葬入虎口。
為虎作倀,就是如此。
“找到了!”
薑安長籲一口氣一聲,仔細閱讀:
“倀鬼幾乎與常人無異,隻有一點不同,倀鬼的右手無小指。”
看來景陽村那些失蹤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被倀鬼誆騙去了。
而趙景宇那次跌落山崖,說不定就遇見了那隻老虎,才會發瘋般喊著“大老虎”。
終於有了線索。
薑安不敢耽誤,急忙要騎馬前去景陽村。
謝寧氣喘籲籲追來,見薑安已經要上馬,連忙說:
“姐姐,帶我一起去吧。”
天色漸暗,薑安不想讓謝寧奔波,可謝寧攥住韁繩,又不讓她走。
謝寧犟得很,繃著個臉說:
“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隻想和姐姐在一起。”
薑安無奈,連忙拉他上馬,雙臂繞過他拉住韁繩,將他環抱在懷裡說:
“小寧,姐姐著急,我們直接騎馬去。馬上顛簸,你不要害怕,若是看到什麼就喊姐姐。”
謝寧滿意地感受身後人懷抱的溫暖,趕緊應了下來。
夜色將至,籠罩著景陽村的那層黃霧更加渾濁,家家戶戶都緊閉著門窗,地上的紙錢已經被踩臟了。
孫大爺不愧是敢半夜跑出去篩穀子的大爺,現在也隻他一個人在外麵,正在晾衣服。
薑安上氣不接下氣,拉著謝寧的胳膊跑到孫大爺麵前。
“大爺,您上次說,總感覺那晚有什麼不對勁,您想到是什麼沒?”
孫大爺腦中一片混沌,搖了搖頭。
薑安深深吸了口氣,將一道醒神符貼在孫大爺背後,小心地問:“您再仔細想想,是不是誰的手有什麼不對勁……”
“比如,缺了一根小指。”
此言一出,孫大爺瞳孔張大,隻覺得四肢冰涼,腦海中的迷霧散去,倏地想起那晚到底是什麼不對勁——
昏暗的燈盞照著趙景宇和黃曉蝶。
趙景宇遍體鱗傷、奄奄一息,黃曉蝶那雙白皙的右手扶著他。
那隻手,好像少了一根手指……
孫大爺驚呼出聲:“對,對,是黃曉蝶的手,少了一根手指啊!我明明都看到了,可我就像睡著了一樣,怎麼都說不出來,越回想就越模糊!”
再仔細想想,當時趙景宇一身泥巴,那黃曉蝶卻是乾乾淨淨,屬實奇怪。
薑安的臉色沉了下去,毫不遲疑地向趙景宇家走去。
背後傳來孫大爺擔憂的聲音:“娃兒,可要小心一點啊,都失蹤十多個人了。”
薑安又一次敲響了趙景宇家的破門。
門“嘎吱”一聲開了,裡麵站著傻樂的趙景宇。
薑安抬手將一張符籙拍在門上,硬撐著個笑臉問他:
“黃曉蝶呢?”
趙景宇露出迷茫的神色說:“曉蝶出門看病去了,你們可以坐這等她。”
說完,他果然又一臉熱情地拍了拍窗戶框。
這些話可真是耳熟,再這樣問下去,又要重複一遍曾經的對話。
薑安索性不問了,直接拉過趙景宇的手腕,把手指搭在上麵。
嗯,沒問題,趙景宇是人。
掏出符籙,薑安直接進入了趙景宇家中,每麵牆上都貼上一個。
謝寧站在她身側問:“姐姐,這是作何?”
一眨眼薑安已貼了許多,認真地和謝寧說:
“倀鬼可以迷惑他人,激發最深的渴望,這些是醒神符。”
趙景宇被她的動作嚇到,一下子抽回了手臂,哭著躲到了牆角去,邊抹淚邊小聲念叨著:
“媳婦,嗚嗚,有人欺負我……”
薑安拿這個瘋子沒有辦法,忍不住說道:
“我又沒欺負你,你哭什麼。要不是你媳婦變成鬼了,我乾嘛不睡覺跑這來。”
她嘴上說著,手上卻沒閒著。
若黃曉蝶真是倀鬼,那她已經害了十多人的性命,惑人的鬼力決不會弱。
薑安歎了口氣,一轉頭就聽到謝寧的驚呼:“姐姐!”
與此同時,一個慘白的人幾乎臉貼臉與薑安站在一起。
也就是,剛剛這人就在自己背後,看著她貼符……
不對,這不是人,是鬼!
黃曉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