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還灰頭土臉逃進內室的李益善驚叫一聲,跌跌撞撞跑出來:
“孫夢夢,真的是小譚的屍體?”
被叫做孫夢夢的女人點點頭:“都被水泡的不成樣子了,你快去看看吧。”
她轉頭看到了吳婆婆,驚喜地湊上來:“婆婆,您怎麼也在?”
吳婆婆拍了拍孫夢夢的手,瞧著狂奔的李益善的背影說:
“先不說這些,走,我們也去看看。”
“婆婆,那屍體被那紅水浸泡了許多天,可嚇人了。”孫夢夢不讚同地搖搖頭,“丫丫她爹一個大男人都嚇得要死。”
吳婆婆固執地搖搖頭:“不行,我得去看看。”
說著,她回頭對薑安三人說:“異鄉人,你們也跟過來看看吧。”
幾人聞言,從室內走出。
孫夢夢的眼神瞬間從平常變作警惕。
她皺著眉頭想要說什麼,但看了看吳婆婆又憋了回去。
一行人氣氛怪異地走到海邊,瞧見前麵圍了三個人。
先跑到這兒的李益善正在那人群裡哭:
“小譚啊,你的命好慘!”
先頭見過的丫丫她爹——王大強也在裡麵,他跌坐在地、噤著鼻子,一臉畏懼又惡心的神色。
薑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一具麵目全非的死屍。
那死屍渾身赤-裸,已經被水泡的扭曲腫脹,模糊不清的臉上,依稀可以看到死死瞪著的眼睛。
屍體周邊,是猩紅的水灘與水漬,為整幅畫麵更添了幾分駭人。
空中浮動著臭與腥交雜的氣味。
圍著的三個人裡,最淡定的當屬一個做漁夫打扮的人。
這人看著比王大強年紀小,一身古銅色皮膚,戴著個草帽子。他隻是遺憾地歎歎氣,然後心不在焉地盯著那些紅水看。
孫夢夢走過去,叫了一聲“相公”,戴著草帽的人立刻看過來。
同時,他也看到了薑安三人陌生的麵孔。
和方才的孫夢夢一樣,他眼神立刻警惕起來:
“你們是誰?”
吳婆婆的拐杖敲了敲地麵:“小尚,他們是我的客人。”
吳婆婆應該是這個村子裡很有威望的人,她一說話,其餘人都恭恭敬敬地聽著,就連剛剛還十分嚴肅的小尚都立刻放緩了神色。
“原來是婆婆的客人。”
吳婆婆指了指屍體,眼角微微濕潤:“小譚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彆讓小譚孤孤單單留在這,大夥拿草席子卷起來搬回村裡,我們今晚火葬了小譚吧。”
王大強和小尚聽話地開始搬運屍體,而孱弱的書生李益善在一旁傻傻地看著。
“咕咚。”
薑安聽到水麵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循聲望去。
“咕咚咕咚。”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紅水下穿梭。
薑安想走過去看個仔細,卻被青女拉住了手臂。
青女小聲說:“薑姑娘,他們要搬屍體回村裡去,我們得走了。”
天色漸漸黯淡,月影隱隱掛上。
薑安收回視線,隨著眾人回到了村裡。
村中心有一小片空地,此時已經架起了柴火。
薑安幾人站在一旁,來往忙活的人也不與他們搭話,甚至當他們是空氣。
薑安默默觀察著。
這個村子裡確實不剩什麼人了。
吳婆婆一人獨居,還有李益善一人也算一家,孫夢夢與姓尚的漁夫是一家,還有王家——薑安低頭看到熟悉的小女孩王丫丫。
丫丫的娘也來了,那女人有些憔悴地站在丈夫王大強身邊,盯著柴火看。
丫丫活蹦亂跳地來找薑安玩,那兩枚草折的蝴蝶結還彆在她的辮子上。
薑安摸了摸丫丫的頭,問:“丫丫怎麼來了,這裡不適合小孩子來。”
“我要和大家一起送譚姨。”
丫丫揚起稚嫩的臉龐,搖了搖頭,認真的黑眸注視著薑安:
“譚姨很好,她給我糖吃,還帶我撿貝殼。”
風中的臭氣已經散了不少,天也黑了許多。
丫丫張開雙臂,示意薑安將她抱起。
薑安動作輕柔,讓小姑娘舒舒服服倚在自己肩膀上。
丫丫環抱住薑安的脖子,撅起嘴,靠近了薑安的耳朵,用小孩子分享秘密的語氣說:
“但是我不明白大家為什麼要說譚姨已經死了。”
丫丫晃晃頭說:“譚姨明明就還活著,她經常和我玩捉迷藏,昨天,她還躲在了我家水井裡呢。”
薑安眼皮一顫,飛快地環視了一周。
沒有鬼。
丫丫咯咯笑起來:“今天晚上,要是譚姨還來找我玩就好了,到時候我們三個一起玩,好嗎?”
薑安不知這是兒童戲言還是真實的事情,隻能半信半疑地點頭答應,將丫丫放下。
小女孩甩了下辮子,笑嘻嘻往遠處跑去。
她跑著跑著,突然轉過頭,與薑安對視。
丫丫背後的空地上,火堆已經架起,大火燃上小譚的屍體。
那屍體在草席裡裹著,沉在熊熊火焰中。
丫丫輕啟嘴唇,一張一合。
她站的太遠,說話聲音薑安聽不到。
謝寧站過來,悄悄說:
“看口型,她在說:‘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