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花伸手一抹,刺鼻的腥味在手中漫開,她當即後退一步,早已不堪重負的天花板發出木板斷裂的聲響,大片大片血水自縫隙間湧出,爾後“哢嚓”一聲,一團被染成深棕色的裹布掉了下來,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就連地板都被深深砸凹了進去。實花懵了三秒,裹布成葫蘆型,不知道是裹了什麼東西,看久了甚至覺得裡頭有生物在蠕動,一股詭異的氣息自那開線的邊角裡緩緩透出,如觸須般纏繞住實花的心臟。
那裡麵是什麼?
實花感覺到了被扼住喉嚨的窒息感,儘管直覺已經在不斷發出危險的警報,但她依舊不受控製地伸出手去,她心臟劇烈地鼓動,血液在耳邊咆哮,直至指尖觸摸到裹布的瞬間,一股冰冷黏膩的觸感漫開了。實花一怔,裹布自行鬆開,順著她的手纏上。她眨了眨眼,注意到了裹布下漸漸露出的,黢黑詭異的麵龐。
一道電流竄過她的身體,實花眼前一黑,整個人栽倒在地,昏死過去。
*
在處理完因工作失誤而變得一片混亂的文件後,源信接到了來自總監部的電話。
電話裡頭是個上了年紀的男聲,源信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對方——總監督?還是先生?畢竟咒術界屬於小眾圈子,而作為總監部附屬的窗口,人數算來算去也不到半百,在這樣的背景下,區域部長已經算是很高的職位,再往上,便是由各種家族所組成的總監部。
“你可知道因為你的失誤,我這邊要承擔多少損失?”
對方一副問責的語氣,源信立刻道歉道:“實在是對不起。”
“哼,”對方冷哼一聲,“考慮你先前工作能力還算不錯,這次就先這樣,你應該知道這種錯誤沒有下次。”
說完,電話被掛斷,嘟嘟的忙音中,源信放下手機,許久,他用力地抓了抓頭發。
“……本來這就不是我的工作。”
是的,源信並不叫做源信,他本名源百,是真正的源信的同胞弟弟。
是自出生時體型小哥哥一圈的孱弱嬰兒,是父母在誇讚哥哥時眼睛裡透出的暗影,是哥哥不小心闖禍時的替罪羊。
源百在十六歲時頂替哥哥進了少管所,他在裡頭待了十年,父母在期間因車禍逝去。他在出來之後,意外發現哥哥在與一些自稱詛咒師的人打交道。
對方領頭的是個名叫醫生的人,源信參與了最初幾件事,在得到好處的同時,他意識到自己忍受不了醫生的脾氣,於是同樣看得見咒靈的源百被推了出去。源信在後來加入了一個教派,百並不清楚這個教派背景如何,他隻知道哥哥在加入教派之後,便要求自己上交詛咒師那邊每次的分紅,以供養神明——他表現得無比虔誠,源百卻明白這樣的虔誠不過隻是表麵。果然,如他所料,在某次教派的儀式結束後,源信偷走了教派的聖物,一個名叫墮落天神像的咒物。
那是一個渾身漆黑,背生四手,大肚便便的人型雕像,由繪滿符文的裹布所封印,據說有一對,源信偷出的隻不過是其中一個。
術式未知,教派典籍上記載,神像會自行尋找名為渡的生物,而渡,典籍上的記載則是——以此岸渡彼岸之渡,乃載佛之舟,承舟之水,聚水之壤。是人死後渡去極樂世界的船隻與鑰匙。教派信奉名為墮落天的神明,供養神明,以求神明降下渡於人間,載信徒通往彼岸,擺脫人間貪嗔癡妄之苦。
指引渡的鑰匙失竊,意味著尋找渡的時間被無限延長。當時教派內部陷入混亂,不知是誰找到了兄弟倆的住處,為了不被發現,百隻能再次代替源信帶著神像逃走,最後他來到了詛咒師們的基地。
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百記得自己隻不過是將神像放在了醫生即將進行實驗的一具屍體旁邊,然後他轉了個身……隻是轉個身的功夫而已,神像消失了,慘白的燈光下,名為月見裡實花的女孩子緩緩坐了起來。
她的頸部有條駭人的傷口,百甚至能看見裡麵發白的血管與骨肉——醫生說她是自殺的,可她真的死了嗎?
百不知道,他隻知道當時的實花目光一片空白,看著他,眼裡又完全沒有他,冷漠得好像教派裡那端坐在齊齊叩首的人群之上的神像。
她問:“我是誰?”
“……”
回憶如潮水令人窒息,源百揪緊手中紙頁,冷汗浸透衣服,他默默站了起來,額角青筋褪去。
將手機放在辦公桌上,源百看著這個月的月初報告,痛苦地揉了揉額角,而正當他坐下,打算好好工作之時,窗外響起了暴躁而急促的敲門聲。
源百認識的人裡,隻有一個人會這麼乾。
他緊張地咽了下口水,爾後拉開窗簾,源信因燒傷而猙獰的麵容呈現在他麵前,百打開窗戶鎖,源信縱身翻入。
“你怎麼連這點工作都辦不好?你有什麼用?”幾乎是腳剛沾地,源信便責怪了起來。
源百弱弱道:“……你讓我頂替你的位置時也沒教我啊?”
“你還有理上了!”源信大怒,“要不是我給你這個機會,你覺得你可以逃過高專的追捕嗎?”
源百沉默了,不知哪來的勇氣,他又道:“……可是你因為參加儀式受了這樣的傷,我不幫你,你以如今的麵容示人也會被懷疑與自焚事件有關,這點哥哥你很清楚吧?”
“你!好啊……”源信被嗆住了,他抬起手,百隻見黑影飄過,爾後頭頂一沉,痛感炸開,他跌倒在地上。尖銳的耳鳴聲與緩緩留下的血液中,他聽見源信道:“你彆忘記了,是你弄丟了神像,本來我可以得到找回遺失聖物的功名,而你搞砸了它,你這樣的人,隻會被神明唾棄。”
源百心想:他其實並不在乎神明。
由同胞兄弟所施加的暴力令他倍感恐懼,在源信再度抬手之際,百求饒道:“不不——對不起,是我沒用,對不起。”
源信手頓住,那根棍子停在百的頭上,他冷笑道:“總是要這樣你才知道聽話。”
他將棍子丟開:“我會教你這份工作相關的東西,但是在那之前,你必須去一趟福利院。”
源百一懵,源信見他表情,嫌惡道:“剛剛那個姓平島的輔助監督報告了福利院任務的進展,月見裡實花跟過去了,她難得離開高專,你趕緊去把她處理掉。”
源百微微睜大眼,源信接著道:“順便把神像的鏡像體回收了,真是的……為了找渡獻祭這麼多人弄這個鏡像體,結果這麼多個月了,還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源百攥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