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這麼點，你是要凍死嗎。”

“謝謝您關心，我不冷。”

楓沚又蹙眉，把手裡的倆包子扔給他。

“謝謝您。”

少年急忙接過，塞進嘴裡，跟餓了三天一樣。

“……”楓沚輕拂衣袖，看著餓死鬼，想起自己那年犯錯，也被爹娘管的嚴，禁食了一整天，隻能等他們消氣才能在晚上抓倆雞腿吃。如今，楓沚已經十九歲了，往事曆曆在目，都是教訓，怎麼端莊的待客，怎麼沏茶，怎麼行禮，怎麼使用敬語……繁瑣，楓沚這麼覺得。

哈，這些東西的意義何在？

出生官家，比一般的普通小鬼頭要忙的多，楓沚覺得孤獨。他想起兒時一段時間，自己非常想要個弟弟妹妹。

“娘，給我要個弟弟吧。”年幼無知的楓沚扯了扯楓媽的衣角，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彆鬨，小楓啊，咱去看南天竺花，哈。”

楓媽牽起小楓沚的手，帶他來到一叢南天竺前。紅紅的，像警告，像提醒，像一隻隻火鳥，格外紮眼，卻又格外美麗。

雨後的南天竺顯得更加有生氣，楓沚摸了摸枝上的小白花。花芯裡散發出一股清新的氣味，不像山茶月季那般濃鬱，也不像牡丹那樣妖豔。它們隻是靜靜地，呆呆地，無休止地開放在枝頭，根莖深深紮進潮濕的土裡。

那是楓沚第一次看南天竺，火紅的影子在他心中揮之不去，他認為，除他以外的所有孩子，應該都如南天竺花一樣自由和純潔吧？至少，他們不用天天看書，不用天天背詩文，不用天天待客。

花，不嬌、不作、不妖；即香、即淡、即純；又安靜、又幽閉。

命賤，好活，南天竺幾乎能在任何地落腳，好好的回應著世界。

“那我也要好好活著，就能見到弟弟了。”

楓沚回過神，少年已經將包子吃的精光。少年擦了擦嘴角，向楓沚輕輕一笑，眼尾勾起新月，白白淨淨的臉龐下，是稚氣未脫的氣質。

“呀，為什麼看著我啊”少年托起腦袋，看著這位楓家大少爺。楓沚隻是瞥他一眼，沒有說話，抬頭看看天，還在下雨。

雨中的南天竺花更加可愛，楓沚看看花，又看看少年。

“你為什麼在這裡。”

“因為我剛剛表演完呀，老爺不讓我用井水，我就跑出來了。”

楓沚詫異間，少年折下一枝南天竺，又整理一下短袍。

“給你看就是了。”

他輕輕舉起枝丫，如鳥羽那樣輕盈踮起腳，舞動著腰身。

雨下的南天竺，很美。

清歌曼舞下，是似乎不屬於他的綽約多姿。明明隻穿著薄薄的簡衣，甚至沒有一點點綴，卻讓人覺得如此清靜，震撼。

他不像他，楓沚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想。舞姿曼妙，好看……

楓沚看的出神，少年氣定神閒微笑著，心如古井。很潔白，很聖潔，這就是普通小鬼頭的生活嗎？隻是，他的愛好很特彆，特彆到無人能知他的內心，摸不透他的性子，明明前一陣還是狼狽吃包子的少年，後一陣竟然變了個樣子，判若兩人的樣子，楓沚遲遲反應不過來。

好安靜。

少年靈活的轉著手腕，南天竺在他手中仿佛火鳥的一角，殘缺，但顯得頑強。他輕輕哼起歌來，哀而不傷，悲而不戚的樣子，不像他……不，不像他們。

好乾淨。

歌聲有些淒涼，卻是勾起嘴角所唱的。他在掩蓋什麼不為人知的苦楚嗎，或是在向神明祈求平安喜樂？

好死寂。

寂靜的夜晚，少年的冥冥之音，為清霧繚繞的雨增添幾分蕭條。淅淅雨聲似幽鈴，雲迷霧鎖童子吟。

少年一起一伏，輕柔的像水。長袖因風而起，肆意飄舞，如天鵝的雙翼，從不沾染汙穢。

帶著潔淨的心臟而活吧，世俗從來不會染指。唯一熾熱的心臟，隻為自己而跳動的心臟。

楓沚心底湧上溫暖，他好久沒有見過這樣的舞姿，這樣的天籟之音。少年輕跳後穩穩踮地，把南天竺之隨手一扔……

“你……”楓沚驚訝的看著他，卻竊喜著，能夠有這般美好的邂逅。

“就當還你包子的人情啦，平常他們想看還看不到呢。”少年做了個鬼臉，嘟囔道。

雨停了，濃霧散去。楓沚對少年莞爾一笑，抓起傘就要走。

“等等！”少年猶豫一下，叫住他，那個…還不知道…

“……楓沚”

少年被猜透了心思，露出幾分難堪和尷尬，隻能衝他擺擺手。等到他反應過來，楓沚已經走遠了，隻在濕土留下一串整齊的腳印。

……他好像一朵南天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