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期不假思索地應下來：“可以啊，當然可以！你就進觀眾席坐著就行。你有我好友位嗎？你……”

“咳咳。”

薛家期斜對麵傳來兩聲咳嗽聲，宋歌和薛家期聽見聲音抬頭看去，發現剛才那位蜷在椅子上的隊員不知什麼時候慢悠悠地轉醒了。宋歌本以為他是要咳兩聲引起彆人的注意，結果那人居然真的披著風衣捂著嘴一直咳起來。

薛家期連忙推了個杯子過去，宋歌一看，是剛在樓下被萬重雲沒收的那杯豆漿。“喝點兒東西緩緩，這是你哥給你拿來的。”薛家期說。

“你哥？”宋歌一下抓住了薛家期話中的重點，眼神錯愕地在兩人之間來回，荒城也從薛家期身旁探出腦袋。

“就是雲哥，萬重雲是我們這兒年紀最大的，大家都叫他哥。”薛家期嘿嘿一笑，沒再多解釋什麼。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湊近對麵那人，小聲問道：“剛忘了問了，這是荒城朋友，讓她觀戰兩把沒問題吧？”

那人咳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緩過來，也不答薛家期的話，眼簾一抬，瞄了一眼薛家期遞來那杯豆漿，薛家期心領神會，馬上又往他麵前推了推，但他也沒有伸手去接，反倒是摸出手機擺弄了兩下，慢條斯理地打開了遊戲。

宋歌悄悄打量那人握著手機的手，發現那人膚色白得厲害，指尖指甲都透著不太健康的灰白，手背看起來也是瘦骨嶙峋，血管突出，但好在指節分明，手指修長，看上去賞心悅目。宋歌視線悄悄往上看去，發現那人垂著眼，眼底青黑，一副沒精神的樣子，臉也同他的手指一般蒼白，臉頰兩側甚至能透過白皙的皮膚看到血絲。宋歌不禁心想，如果自己像他這麼白，能少買多少盒粉底？不過看他皮膚下透出血管的顏色，宋歌覺得少買粉底剩下的錢估計又得花在買修容上了。

那人突然抬頭看向宋歌，問：“我臉上有東西嗎？”

宋歌沒想到自己的偷窺被發現了，嚇了一跳，愣了片刻才支支吾吾道：“我就是覺得你看起來有點兒……娃娃臉，看上去像讀高中的年紀，所以多看了兩眼。”

那人臉色一沉，道：“我就是讀高中的年紀。”

宋歌“啊”了一聲，沒想到對方的年紀居然這麼小，連荒城也吃驚地看了過來。

雖然其他遊戲的職業選手中有不少未成年人，但決戰平安京官方至今為止舉辦的比賽都算不上成氣候，參加比賽的隊伍中像VXG這樣屬於正規戰隊的隊伍並不多。除了幾家從遊戲上線開始就入駐的遊戲俱樂部以外，其他職業隊伍其實說白了就是玩家之間自發組隊形成的，穩定性並不強，選手中十個有八個是遊戲主播，年紀從十幾到甚至三十以上都有，但基本上都是成年人。宋歌完全沒想到居然會有年紀這麼小的選手參與到決戰平安京這個遊戲的競賽中。

宋歌還想問什麼，但那位麵無表情的疑似男高中生完全沒有給宋歌提問的機會，直接跳到下一個話題：“你打不打。”

此話一出，不止對麵那人，場上所有人都朝宋歌看了過來。宋歌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周圍的目光有些駭人。

“Song，你也打嗎？”說話的是荒城。他的語氣明顯高興起來——宋歌和他是老隊友了，兩人的默契還不錯，能和熟悉的朋友一起打，荒城的表現說不定會更好，從而得到VXG的賞識。

“誰？我嗎？”宋歌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道，“打什麼？讓我打訓練賽？”

那人好像根本沒在征求宋歌的意見，低下頭去拉開抽屜，而後從抽屜裡掏出一摞手機，又問宋歌：“安卓還是IOS？”

“我，我自己有手機，但是……”

他立刻將手機收了回去，“啪”一聲合上抽屜。

薛家期倒是沒想到隊友會有這樣的提議，有些遲疑：“讓Song來打，她打什麼位置嗎？”

“中單啊，你不是說你跟她中野聯動過？”

原來這家夥剛剛把薛家期和宋歌的話都聽在耳裡，宋歌還以為他真的在座位上睡著了呢。

“她打中單，那你打什麼？”薛家期問。

“我不打，我睡覺。”那人冷冷地回答。

“你是……VXG的中單？”宋歌問，“你是‘少時月白’？”

對麵那家夥好像有些不太滿意宋歌打斷了他和薛家期的對話，片刻後才悶悶地“嗯”了一聲，算是應了宋歌的問題。

宋歌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關注職業比賽，但對VXG以前參與的賽事仍有印象。除了玩家耳熟能詳的萬重雲與+7兩人外，宋歌還隱約記得VXG有這麼一位中單。不過，宋歌記住他不是因為他的遊戲水平如何，而是因為萬重雲的遊戲名稱是“少時黑羽”，而VXG的中單遊戲名稱恰巧是與之相對的“少時月白”。

宋歌努力回憶了一番，仍然想不起這位選手以前在比賽中有什麼讓她印象深刻的操作，隻記得VXG中單的打法四平八穩，很少出頭，也鮮少失誤。她平時在資質賽中也沒有偶遇過這個人，隻是因為自己偶爾也玩鬼使白，在鬼使白這個式神的地區排行榜上，時常能見到這個昵稱位居前列。

沒想到這樣穩健的中單打法，竟出自如此年輕的一位選手。

薛家期倒沒在意宋歌的突然插嘴，隻是對自家中單的提議拿不準主意，他思索了一陣，有些為難：“這事……你不和重雲商量一下嗎？”

那中單皺眉，不耐煩地說：“你彆管。”他皺起眉頭的樣子與剛才的萬重雲簡直如出一轍。

場上氣氛有些僵，旁邊幾位選手也噤若寒蟬，完全不參與到薛家期和這位隊友的對話中。宋歌覺得有些古怪，和荒城對視了一眼，但兩人也均不敢出聲。

最終薛家期歎了口氣，讓宋歌到他旁邊的位置坐下。她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趕鴨子上架，加入了這場試訓中。

宋歌所坐的位置在那位男高中生的正對麵，宋歌小心翼翼地坐下，躲在電腦屏幕後麵，有機會便從縫隙偷瞧這人。

結果對麵那位一抬頭，就和宋歌來了個對視。宋歌尷尬地笑了笑，但這次對方並沒有理會她，複又低下頭專心地研究遊戲。

不知道為什麼，宋歌總覺得對麵這位選手對她有些敵意，說話語氣也不太友善。但細究起來，對方好像也沒對她說過什麼過分的話，隻不過是表情冷淡了些罷了。

薛家期大概猜出了宋歌心中所想，壓低聲音向宋歌解釋：“他不是針對你，他這人平時就這樣，你彆放在心上！噢，對了，他叫辛雁行，就是我們剛剛聊天時說的那個‘雁行’。”

宋歌一登錄遊戲，就收到荒城遞來的邀請。宋歌進隊，發現VXG其他人都已經在房間中等候就位，但除了薛家期和這位“少時月白”在參戰席之外，其他人全部都在觀戰席中，麥克風也是關閉的。隊伍頻道中一片安靜，這和宋歌平時與彆人開黑時一進隊便猶如入了菜市場般的氛圍截然不同。

又等了好一陣，對麵隊伍終於進來了兩個人，宋歌認出了其中一個，是WDG的AD選手。這AD在聊天框裡留下一句：“稍等，人還沒齊。”而後便不再回複。WDG的AD拉來的另一個人是個陌生麵孔，遊戲名稱中也沒有WDG的前綴。薛家期問了一圈隊友，發現沒人認識這家夥，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放棄詢問這人WDG還要多久才能來齊。

周圍的隊員都是一大早便開始等著，等到現在都已精神不振，哈欠聲此起彼伏。薛家期敲了敲桌子，問自家中單道：“我看WDG的隊長在線啊，怎麼不進隊？你不是跟他關係還行嗎，要不要去問問怎麼回事？”

“他在和隊長聊事情。”

辛雁行話音剛落，萬重雲剛好從陽台回來，他朝大家說道：“所有人準備一下，訓練賽馬上開始。”

宋歌和荒城立刻感覺身旁的人都坐直了身子，強行打起精神來。

“雁行，拉我進隊，再拉一下崔明遠。”萬重雲隨意拉來一張椅子，在辛雁行身旁坐下。

辛雁行動作很快，下一秒，萬重雲的賬號與WDG的隊長不識月就出現在了隊伍中。

“真不好意思啊——”耳機中傳來溫和的男聲，看隊伍中麥克風亮起的標誌，應該是WDG的隊長在說話，“抱歉讓你們等了這麼久。”

“崔隊，你們中單和上單沒上線。”辛雁行說。

不識月含含糊糊地說：“啊……是這樣的，他們兩個不太方便……不過我剛剛已經和萬隊長商量好了，他說可以讓你們隊裡的替補補上位置，我們這邊下野輔都在，你們看怎麼安排呢？”

萬重雲笑了，打趣道：“崔隊長不厚道啊，跟VXG打訓練賽上替補打野？覺得我們水平不夠上你們首發隊員？”

“哪裡哪裡，萬隊長不也拉我們給試訓隊員陪練嘛。”

兩位隊長說笑了兩句，其他人都一聲不吭，安安靜靜地等著他倆安排。辛雁行沉思了片刻，忽然想起什麼，扭頭跟萬重雲說道：“有件事忘了跟你說，我剛剛本來不想打，讓這個女的來試試中單位，你看怎麼樣？”

這個女的，指的當然便是宋歌。

萬重雲聽罷，不知為何眼中露出一絲驚喜，不假思索便同意道：“當然可以，現在WDG正好缺中上，我們兩個和崔隊長他們一起，荒城那邊讓替補上單上，正好湊夠兩隊人。雁行，安排得不錯。”

最終陣容敲定——

WDG這邊，出席的是他們隊知名的王牌下輔，外加一個神秘的新人打野，缺席的上單和中單則由VXG的萬重雲和辛雁行臨時補上；

VXG這邊，替補上單何濟原，打野薛家期，中單Song，AD李續，輔助荒城。

宋歌直了直身子，不露痕跡地揩去手心中微微冒出的細汗。她稀裡糊塗地就被按在了這個位置上，被要求參加一場職業選手之間的對決。但看到每一個人都神情嚴肅，精神投入，宋歌也不禁有些緊張起來，心想自己一定要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好好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