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已出鞘。
井公子長眉一蹙,隨手將那短劍抽出身來,取了袖間錦帕細細擦拭。他有些漫不經心,仿佛方才不過頑童一鬨,推搡嬉笑。
然而這實在有些可怖。
少年怔怔杵在一旁,一時竟不知是福是禍。
林正眷......竟是要死在她獨子劍下了!
許是井公子劍下亡魂無數下手狠辣,林老夫人哼也未哼毫無動靜,顫顫巍巍便要作勢倒下。少年未加思量快步近前,將將搶身接住。
他見過不少腐屍爛肉,卻從未見過將死之人。
況且這人,還在他懷中苦苦掙命。她的眼睜得很圓,她的唇仍想呼救。喘息起伏斷續間,傷痕愈顯可怖。少年怔怔抱著這人,忽覺懷中漸濕。
血,許多的血,黏稠滾燙溢在衣上。他見了這血忽地一愣,探指循跡輕撫傷處。
短劍薄刃,最宜一擊致命。
她的瞳孔漸漸地散了,仍舊費力凝神望向遠處,望向她的獨子。他循目抬眼望去,方覺井公子亦在看她。他麵上無悲無喜、不悔不愧,好似抽魂離殼毫無生氣。
他究竟為何出手?
少年出神相望苦思不解,卻忽聞懷中人掙聲語道:“我有一言......願換吾兒性命......”
“什麼?”
林母已是行將就木氣若遊絲,所言之語含糊不清,是以少年隻得俯身側耳,隻盼她能死前悔過吐露些訊息。不料林母見少年信以為真俯身相近,忽地探頭張口咬去!
“哎呀!”
少年避之不及險些被咬,急忙將她推落地上起身走開,可憐那林母本就臨死一搏,一時失手已是氣喘籲籲無力回天,生生撞在地磚上不知死活。
“嘖嘖......貴客何須多此一舉,且就如此隨她去罷。”井升泰眉眼含笑倚在井旁,搖首複道:“被這一鬨,也不知你可還有意下井一觀。”
少年何等冰雪聰明,豈能不知方才林母詐言一搏乃為其子?眼下其母傷重難活,他竟仍有心思邀人賞骨,果真敗類。因而少年也不作多言,瞥眼一旁輕笑道:“井兄好興致!隻是不知令堂劍傷甚深,如何處置?”
“這有何難?照舊埋到院後花壇積肥,或是喂了山中虎狼,著實不必憂心。”井公子懶懶洋洋啟唇應答,轉身便提步下井矣。
好個歹人!
少年暗歎一聲提步跟隨,待井升泰全身入井後方緩身入內。他雙手緊握鐵階屏息落足,愈往深處愈難分辨。且這井壁濕滑水珠漸滲,若是失足便不堪設想。
井深不過十尺,卻似百丈之遙。
少年雖不懼夜畏黑,一路緩緩而下仍是心驚膽戰憂思未平。他腰負長劍武藝傍身尚且如此,更不知被拐女子如何受得!落地之時他忽覺燭火將近明明滅滅,照亮身遭一側。
他疾身回轉抬眼望去,原是井升泰手持燭台含笑相迎,口中語道:“阿晴,見過貴客。”
阿晴?
少年疑思間轉眼望向周遭,他乍見光亮一時不適,竟未看清身旁之物。
一具骸骨,身著布衣舊袍立在洞口。
她的身形是那樣地瘦小,不過豆蔻年紀。森森白骨綢布縷縷遮掩,偏偏又被擺成迎客送人姿態,說不出的可怖可憐。
她眼眶空空,看不清惡人毒腸。
見少年怔怔望向洞旁白骨,井升泰嗤笑一聲語道:“此乃早年劣作,貴客實在不必惹眼多看,還請移步進內一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