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麵上帶笑提步跟隨,實則雙拳緊握指尖嵌心,一時心緒潮漲憤憤難平。
原來此處洞口通道仿照“井”字構建,前前後後左左右右應各有八條道口,或通或堵各不相同。少年提步跟隨間心中默記地勢情形,方知此人心計。
他竟是生生將她們拘在長道內留人性命,隻為存骨洞中隨取隨用!
且看砂石黃土壁上,抓痕長跡片片如霜。
可憐紅顏多薄命,徒留惡淫滿人間。
人骨穿線支架飾以釵裙,放置道旁為人觀賞。過客行步匆匆長路悠悠,不知佳人芳魂歸歇何處。
每每行至一骨近前,井升泰便對著少年推心置腹大吐苦水,言他取骨艱難修飾繁忙,卻始終難得佳骨美人。且見他打量窟旁扮成奴仆模樣的白骨,長歎一聲言道:“美人在骨不在皮,可惜我勞苦奔波十餘載,卻難得沉魚落雁一流人物!”
“若有一人骨肉勻亭卻是男子,井兄可還願動手取骨麼?”
“男子?”
少年此答出人意料,是以井升泰沉思半晌方大笑應道:“貴客果然好眼力,竟一語驚醒夢中人!隻是我所見所聞之人皆是粗鄙難堪,實在不配取骨雕琢。”他頓了一刻,複道:“愚兄且就鬥膽以你做例,貴客雖說樣貌清秀少年英姿,終究還是一副男子氣概,比不得尋常女子骨相溫婉柔和的。”
“原來如此,不知井兄挑選佳人,可有條件?”
“這是自然,好比阿麗......便是你身邊手持書卷這一具,我見她眉眼相稱甚是和諧,身長腰窄步履翩翩,自然可知其骨秀姿與眾不同。待我將她裹挾至此割皮去肉,果然取得好骨架。”
少年應聲頷首,抬眼卻見井升泰腰間係著一串碧銅叉鑰,走動時毫無聲響。但此處洞窟皆為土石,何來鎖口?似是見少年目光所及,井升泰豪爽一笑,將“阿麗”手中書卷取了下來。
原是卷《地藏經》。
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 。
他接過經書粗略一翻,方知荒唐可笑。井升泰罪孽之深,豈能渡亡?不過是貓兒哭鼠假慈悲罷了!但他麵上仍是從容平靜,將那書卷輕輕放至骨架腳邊。
白骨其下,鑄有銅台。
“小兄弟,勞煩你拿這鑰匙,與我共開暗門。”井升泰自腰間解下鑰串,仔仔細細挑了個半月銅鑰遞與少年。
雙鑰合而為滿月,分則各入銅台鎖孔。
二人同時將銅鑰插入鎖孔,少年側目而視,照葫蘆畫瓢將鑰匙左轉三圈,後右轉一度。不料那銅鑰被這一轉,竟生生脫手沒入台裡。
“這?”
“貴客不必憂心,此乃避人隔探之計,一會子出來即可收回。”井升泰語罷便抬步走向通道裡處,少年一時不知深淺險些錯開。眼前通道幽幽,少年跟著井升泰左拐右拐,已然失了方向。他從未見過如此回環道路,往往複複毫無規律。
莫非“井”字道間,另有害人假路?
他雖想標記刻畫以便日後離去,可惜燭火光輝暗淡搖曳,加之井公子步伐甚急未有停留,一時竟無時機。
“到了。”
井升泰忽地一停,隨手將燭台擺在牆上。
牆?
少年揉了揉眼,驚覺此處陳設布置乃是磚石瓦房,金碧輝煌。道口儘頭建有長亭水井,溪水潺潺流芳無儘,兼有佳人圍擁。
隻是這些頭簪珠玉身披霞帔者,皆為白骨。
井公子撇下少年自行登上石階,所至之處燭台次第亮起,隨風微晃。他看也未看道旁美人累骨,徑自走到井前。
少年忽覺不妙,快步踏上石階行至井旁。
井中,赫然是具剔了半邊的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