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少年片刻思慮,不知頭頂其上賊人觸動何物,霎時天搖地動倒轉蒼穹。煙霧被此一震倒也散去不少,頃刻換作砂石傾瀉而下!那砂石土塊勢頭之猛,不過刹那已將少年逼得步步退讓!他原先認定井升泰要將人囚禁在此,以待來日拷問籌謀,卻不想他如此心急。隻在這危急關頭,少年竟褪下絞銀罩袍係住少女屍身,深吸一氣攜她雙雙跳入井中!
他在賭,賭那井下另有生路!
井口雖小勉強可過,少年墜入水中周身一冷,隨即背著屍身奮力下遊。他並非昏頭昏腦自尋死路,而是一早已有籌謀!
林井家鋪,林者,山也。井者,水也。
此處溪水盛夏仍刺骨冰寒,究其源頭乃是土下地泉。地泉其中或有石嶂空處可供換氣,隻是有無實屬未知,少年一腔意氣憤勇,竟是要以命數相搏!
他賭贏了!
後院,廂房。
井升泰在咬自己的指甲。
他已換了一身乾淨綢緞衣裳,背脊處隱隱又滲出幾處血痕,但他也不甚在意。雙手指甲原是修剪的整齊圓潤,此刻被好一番咬磨扯拽,早已不成形狀。
這一日,終是來了。
井升泰忽地回神,方覺口中一陣鏽腥,便皺眉堪堪停口。此刻門外應有奴仆替他搬動行囊備好車輦,他著實不必憂心。
不知為何,井升泰總覺得太過順了些。
順地恰似......他初次殺人取骨時那般,手足無措、偏偏又得心應手!
井升泰並非舍不得祖輩基業、房屋宅院,隻是眼下實難安心行路。他此刻方覺自己犯下大錯,再難挽回。
他竟不知少年姓名。
井公子促狹短笑一聲,隨即又愁容滿麵苦苦思索。少年口音應是有意遮掩,教人辨不出何處人氏。觀他周身裝束,也識不出何門何派。
隻是他手中銀扇,著實可疑。
思及此處,井升泰不由得在廂房內踱步思量,抓耳撓腮自尋煩惱。他行走來回間,險些被腳下一物絆倒。這物什混體僵硬,將將靠在井公子腳邊。
“娘!”
原是林老夫人,被愛子一刺後又苦苦掙紮,自裡間井邊挪爬到廂房方一命嗚呼。井公子見了她這副模樣,終是忍不住又啃咬起指甲來。他繞著屍身打量了一番,方見林母右手緊握僵硬成拳。
饒是眼下形勢緊急,井升泰卻蹲下身來,不緊不慢地將屍身手指一一掰開,費了好一番功夫終於取得。
不過是塊小石子。
“這是何意?落井下石?”
井升泰捏著石子自嘲一聲,便擲手扔開踏步出門,他已有些煩悶,幾時才可行路!
山石庭院,遍地血色。
井公子左腳堪堪落地,卻已是行不得。
院中已躺倒了許許多多的奴仆,身僵體硬嘴歪眼斜,已然死了有些時候了。方才他行過廊下步入廂中,這些個小子仍在走動搬物,出聲交談。
靜......太過靜了些。
井升泰倏地一顫,隨即用腳踢了踢近處的屍身。
有什麼不對勁......
他咬著唇俯身探去,那小廝混體微僵似是一灘死肉,簡直可稱“柔若無骨”!
不...豈止是無骨,這分明是......
“井公,倒教我好找,久彆無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