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明天給你安排了相親,反正你在家也沒事乾,去見見吧。”
江韻收拾碗筷的手停住了,難以置信地望向母親:“現在?太早了吧?”
母親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早?彆人研究生都快念完了!你說你這兩年考研考研沒考上,工作工作沒著落,你以為我想給你相親啊,你自己能找下?原來指望你考上研究生找個質量高點的對象,現在看來估計沒指望了!”
母親的臉在餐廳白色的燈下扭曲。
江韻的淚這次沒能忍住。
“彆嚎了,讓你相親又不是讓你上刑!有什麼好哭的?”
“有什麼好哭的?你以為我想啊!對對對全都是我的錯,我不如彆人,那你們就比彆人強了?”
江韻再也忍不住了,兩年了,她受夠了,再不發泄出來,自己一定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來。
“小雨厲害吧,人家保研了,你知道她爺爺以前在大學教書嗎?宋之芊厲害吧,出國了,人家生日禮物一雙鞋四千多,我穿過四百多的鞋嗎?啊?張小玉就更不用說了,人家父母早早在其他省買了房了,人家高考在那邊考的,人家父母早就給人家規劃好了,你們呢?你們乾什麼去了?”
江韻咆哮著,母親似乎被鎮住,下一秒便開始放聲大哭:“好!好!你長大了,你開始嫌棄我們了,你知道我生你的時候多疼嗎?知道我為你吃了多少苦嗎?你嫌棄這個破爛家,你往這個家裡拿過一分錢嗎?”
“我?為什麼要生我?你以為是我想出生的?小時候家裡窮得叮當響,天天晚飯一個饅頭掰開三份泡水吃,我有怨言嗎?”
江韻回到房間,把門摔上,隔開了母親喋喋不休的謾罵。
是啊,父母的愛從來都不是無價的,從他們生下孩子開始,就盤算著如何才能回本。
江韻並不責怪他們,如果有一天,她決定要孩子,她不敢說自己百分百沒有“這個孩子要給我養老”的想法,她明白人類都是自私的,她知道自己最大的錯誤在於仍對他們抱有幻想。
他們不是聖人,她也不是。
“哢噠——”
是父親回來了。
“這是咋了,氣成這個樣子?”是父親的聲音。
“問問你那個好閨女!”
江韻聽見父親走進了房間。
“咋了?咋把你媽惹成那樣?”
父親仍是一如既往的樣子,似乎永遠沒什麼能讓他特彆開心的事,也沒什麼能讓他特彆難過的事。
“沒事,你先去吃飯吧,過段時間就好了。”
“哦,你也彆氣了,你媽也是為你好。”
父親說完便離開了。
江韻在房間裡聽得一清二楚,母親還在不停地和父親訴說著她的“罪行”,父親則一言不發。
她受夠了。
江韻翻出自己放在筆袋裡的一張銀行卡,那是她大學四年省出來的錢,大概5000多。她看看手機,手機裡還有五百左右。
她要走,或者說,逃。
她從小到大,大人們見她便誇她乖,她小時候隻把這當做讚揚,對著他們微微笑一下。
可越到大,這樣的稱讚便越令她惡心,所謂的“乖”成了她身上摘不掉的標簽,她就應該按照父母的期望在家鄉找個工作,最好是公務員,再找個家境差不多的男朋友,住在離父母家幾百米遠的地方,生兩個孩子,然後圍繞兩個孩子過完這一生。
她其實極度後悔聽了父母的話進行二戰,她在三戰中途便發現了這個問題,可她始終無法誠實地麵對自己的內心,也放不下自己投入的成本,索性又賭了一次,結果還是輸了。
江韻打開訂票軟件,訂了峰靜省的高鐵,如今是低峰期,票很充裕。
她關上手機,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手心也早已被冷汗浸濕。
為什麼是峰靜省呢?她也不知道,隻是那裡有票,她就買了。
峰靜省沒有一個她認識的人,也沒有一個認識她的人。
這樣才好。江韻稍稍鬆了口氣,她現在這個樣子,並不想見到任何親戚或朋友。
“嗡——”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招聘信息,是江韻比較滿意的一家公司,雖然是單休,但底薪很不錯。
江韻盯著HR發來的消息看了很久,直到眼睛有些酸澀時,才給了回複:“抱歉,我不去了。”
HR很快回複了“OK”的手勢。
身份證、銀行卡、手機、電腦、找工作的材料、外加一個包,這大概就是她明天要拿的全部東西了。明天父母都去上班,她可以直接離開。
至於父母會不會找她?
江韻笑了,她太了解他們了,父親也許一開始會很著急,但母親一定會攔住父親,並狠狠地和周圍的所有親戚咒罵自己,然後再咬牙切齒地說上一句:“她最好是給我死在外麵,永遠彆回來了!”
江韻訂好明天的鬨鈴,在電腦上開始看峰靜省的酒店和招聘,屋外母親的聲音仍未停歇。
無所謂了,她打開手機,將所有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人的所有聯係方式全部拉黑,然後又隨便找了張紙,寫下一句話:我走了,不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