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安將折疊桌撐起,摸出紙和筆,一手抱著小兔子坐在帳篷裡,一手托腮,歪頭看了好一會,泄氣地把腦袋擱在桌子上。
“算了,寫不出來,寫出來了也寄不了給他。”宴安自言自語。
真是奇了怪了,以前也沒感覺時光會這麼無聊,這才相處了不到八天,自己竟然會舍不得他。
情緒無處安放的宴安,隻能把心思放在小灰兔身上,揉揉小腦袋,再捏捏小短腿。
小兔子睜著圓圓的紅眼睛攤平躺在他的懷裡,無辜又可憐。
“你不要怪我啊,是你自己撞在木墩上,看到我還不逃跑的。”抓起兔子兩隻小耳朵左右搖擺,“唔,你的毛毛是灰色的,以後就叫你小灰好了。”
小灰:“……”
宴安是昨天午後上山的,聽附近的人說,這座山上的寺廟靈的很,隻要祭拜時心靈夠誠,所想就能實現。
但當宴安跪在寺前,看著憫懷眾生的菩薩相時,手恭敬合上,心裡卻空空的不知想求什麼,也不知該求什麼。
旁邊的大娘戳戳他的胳膊,一臉善意地湊近他:“小夥子,沒有所求便求姻緣嘛,不過你長了這副好皮相,估計也是小娘子追著你跑的。”
宴安張張嘴,漲紅了一張臉,也不知道說什麼,連跪兩下,磕了個頭就跑了。
看得身後的一眾嬸嬸嬢嬢們樂嗬出聲。
灑掃的小僧遠遠地瞧見了這一幕,看他這一副窘態,也偷摸笑了起來,卻不小心被年長的僧人敲了一下腦瓜子,領著走到宴安麵前道謙。
宴安擺擺手,連聲回答不用,正想走的時候,想了一下,詢問哪裡看落日最好,就被小僧帶到了這個山頂的平野上。
遠處朵朵殘雲與霞光相映,金黃色的殘陽垂掛在天邊上,將落日的餘暉灑滿人間,是一種普世的繁華與安謐。
宴安雙腿盤坐在草地上,手撐下巴,頗有閒情雅致地觀看著這難得一見的景色。
小灰蹦蹦跳跳在他旁邊,腳邊紅繩栓了個小蝴蝶結,另一邊卻沒有係住,讓它能夠自由活動。
傻呆呆的小灰,偶爾跳過去揮起小拳頭和驢子示威似地打架,偶爾啃啃脆嫩的胡蘿卜,但大多數卻是安靜地跟在宴安身邊。
宴安看著小兔,心下感概。
用一根血緣關係、社會關係牽住的人,尚且留不住,單單一根小小的紅繩卻將一隻小生物留在了身邊。
天色漸漸昏暗,引路的小僧跑了上來,氣喘籲籲地撐著膝蓋喘了兩口粗氣,合起手掌,客氣道:“施主,天色已晚,可暫住小寺,請問是否需要?”
宴安合掌回禮:“多謝,不過不用了,我打算宿在這裡,帳篷已支起,請放心。”伸手指了指身後小瓦屋似的帳篷。
小僧回了句“好的,請注意安全”,便急匆匆地往另一個山頭的寺廟跑去,借著月光,奔向家中。
宴安目光悠遠,看了他的身影良久,低聲失笑:“好像做個僧人也不錯。”
卻感覺到身上衣服有拉扯,低頭看去,驢子咬著他的衣角,小灰扒拉著他的褲腳,使勁地把他往這人間拉。
他哈哈哈大笑,摸摸驢子的腦袋,彎腰抄起小灰就往帳篷裡走。
小僧有他的家,宴安這一縷飄蕩在人間的孤魂,也有一個簡易的小家。
八仙桌上,桌上菜肴豐富,宰相一家三人笑意盈盈地看著謝濯,目光期待。
謝濯麵無表情端正坐著,被看得不自在,輕咳一聲,結巴地說了聲:“吃、吃飯吧。”
“吃什麼飯啊,嶼白,老實交代,這次外出這麼久,是不是有情況?”
宰相夫人笑眯眯地將謝濯想拿起的筷子推向一邊,大有一副不交代清楚,就彆想輕易吃飯的樣子。
謝語畫堅定站在母親這一邊,眨巴眨巴眼睛看著謝濯。
兩雙眼睛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還有一雙在看好戲。謝濯隻覺得頭皮發麻,耳尖發熱,出過最難的任務也沒有現在這麼煎熬。
“誒呀,嶼白的耳朵泛紅了,娘您猜得真沒錯,肯定是有情況。”
“是吧,明明六天前就能回到了,這次這個點才到。”
之後,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起來,時不時還光明正大地瞄向謝濯,語調輕輕柔柔的,言語中卻是謝濯最招架不住的話題。
宰相抬眼偷看,看謝濯被調侃得麵紅耳赤的,心裡樂嗬嗬,最後終於收起了看玩笑的心思,輕聲勸道:“
夫人啊,嶼白才回來,一路上風塵仆仆的,您就讓他安生吃了這頓飯吧。 ”
宰相夫人看著宰相眼裡戲謔的笑意,終於停下了話頭,和謝語畫互相對視一眼,輕聲笑了。
謝濯輕輕在心裡吐了一口氣,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