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她在這個家庭的最後一晚了,她還是想與這個世界的家人有個美妙的夜晚。
雖然,待會她要說的事,並不美妙。
椿禾條理清晰地將整個事件描述了一遍——其中包括了肖家和杜家的情況,內含江學成這個稱得上是“披著人皮的狼”的家夥。
在母親聽到椿禾描述肖霞的家境時,她吃飯的速度明顯慢了,就連父親都擰緊了眉頭。
接著,他們聽她說起肖霞努力與命運抗爭的過程,直到最後被絕望壓垮走向絕路。
餐桌上的氣氛猶如粘稠的苦藥汁,給三個人的臉都苦到拉了下來。
“這就是她死亡的真相。”
“……”
父親扒拉了一口半涼的米飯,無聲地歎了口氣。
“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她也太可憐了。”
椿禾在回家途中想了很久,與父親有著不同角度的看法。
“她的堅強和努力,令我敬佩。”
母親一直沒做聲,她隻顧著埋頭吃飯,但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對之先前自己自以為是的評判很是羞愧。
但她又是個好麵子的人,哪怕知道自己做了不妥的事,也張不開嘴道歉。
椿禾並沒因此而討厭她,或是指責她。長輩的觀念和想法因為長時間的根深蒂固,改變起來不容易。
她相信,經過這次的是件,或許會讓她的思想發生轉變,隻可惜,她看不到母親改變後的樣子了。
時間來到淩晨,今夜椿禾沒有早早上床休息。
她坐在書桌前,在日記本上寫下了這些日子自己的經曆,自己的感悟。
她的意識將在明天離開這個世界,但她還是想在這裡留下一些自己的痕跡。
——這些留在紙上的筆墨,便是。
臥室裡的燈亮到淩晨三點,才暗下去……
清晨,椿禾起得比以往都早,因為她在離開之前還想去一個地方。
“怎麼起那麼早?”
母親見椿禾五點半就已經坐在餐桌旁,平時她都是六點才起床。
椿禾咬了一口麵包,拿起的玻璃杯中,牛奶的溫度還有點燙手。
“我有事要早一點出門,所以起得早了一些。”
母親在桌旁站定,將手裡盛有油條的盤子放在桌上,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若是換作之前,按照她的性格,估計肯定會追問椿禾是什麼事,然這次,她沒問。
隻是在一段時間的沉默後,叮嚀了一句:
“路上小心,來不及吃我給你拿兩隻袋子,你裝著帶走。”
她說著就快步走進廚房,拉開櫥櫃抽屜,給椿禾扯了兩隻食品保鮮袋放在她的手旁,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那樣子,像是因為覺得不好意思所以落荒而逃。
椿禾很想和他們再多待一段時間,但是無論是副本進度還是現實情況,都不允許她在這個世界繼續停留。
她將兩個包子和一根油條打包,背起書包打開大門。
臨走前,她有明顯的遲疑。之後,她做出了一件過去她從未做過的事——
“媽媽,我出門了。”
接著,門便應聲關上,一連串下樓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她沒有說“再見”,是因為他們再也見不到了。
-
拉三輪車的大爺這個時間已經停在路邊,手裡抓著大餅大口啃著,時不時拎起掛在橫梁上的大號水杯,擰開蓋子猛喝裡麵的茶葉水。
椿禾報了一個地址,三輪車又吱呀吱呀地轉起來。
她到達目目的地時,發現大門是開著的。屋內客廳裡,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
“你怎麼會在這?”
椿禾驚訝今珂竟會再次前來肖家。
眼前的肖家與他們第一次來時不一樣——
室內本就不多的家具幾乎被搬空,就連門板都被拆了下來。唯獨不變的,是那滿地的藥瓶藥盒,以及那空氣中若隱若現的臭味。
即便陽台外的陽光照射進來,也沒給這間屋子帶來丁點溫暖的感覺,這裡依然散發著陰冷的氣息。
“你不也來這裡了嗎?”
今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椿禾用腳掃開擋在她前麵的一些藥瓶,它們在被踢到的那刻,咕嚕嚕滾了出去,裡麵殘存的藥片跟著瓶子的滾動發出刷拉拉的聲響。
“我隻是想在臨走前,來這裡陪一會肖霞,與她道個彆。”
她來到今珂身側,與他一同看向陽台外麵——陽光正照射在陽台扶手上,一部分落在地麵上,照亮了滿地灰塵上的一個腳印。
今珂依然沒聲音。
椿禾沒因為他不說話覺得奇怪,自顧自說道:“以前有一個古老的說法,人的靈魂會在世間停留七天。”
今珂終於有反應了,他嗤地笑出聲:“灰狼說得沒錯,你的確封建迷信。”
椿禾沒覺得冒犯或是生氣,嘴角很淺地勾起:“仔細想想,這也沒什麼不好的,對活著的人來說,也算是一種寬慰。”
“如果她知道害死杜小燕的凶手已經被捕,她肯定會感到欣慰和高興吧。”
今珂又沒了聲。
這次,終於輪到椿禾出擊。
“你呢,你來這裡的原因是什麼?”
“……”
“你該不會也和我是一樣的想法吧?”
“……我新聞稿還差一點內容。”
“我怎麼記得你昨天說已經寫完了?”
“……”
兩人在屋內停留了許久,他們之間針鋒相對的氛圍弱了不少,多了幾分友好和睦,交流聲中時不時傳來椿禾的笑聲。
半小時後,椿禾在今珂的指導下找到手機中恢複出廠設置的功能,按下確認按鈕。
一陣熟悉的暈眩感襲來,她頓覺眼前一黑,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沒過多久,她的意識逐漸清醒了過來——
睜開雙眼,看到的是一片她從未見過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