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趙玉娟的說話聲，葉舟身子一抖，本來冒著熱汗，瞬間冷卻，渾身汗毛倒立。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對麵的江過已經身子一側把她按在牆上，搖身往外走。

他要一個人出去？

他出去乾什麼？？

無暇多想，葉舟勉強抬起手，試圖抓住江過的衣襟，指尖滑落，沒碰到人。

再抬頭，江過停在半米外，並沒走出去。

此刻，胡同口處，“想聽我說什麼？”另一個人的說話聲低沉熟悉，是江之皓！

須臾，砰砰拳腳聲，哐哐撞牆聲。

聽得人心驚。

葉舟在暗處捂住胸口，胡同口的三個人在路燈下。

拉扯中，暗處的人看得清楚，動手的是江之皓，挨揍的隻是那個陌生男人，而趙玉娟雙手捂著嘴僵在原地。

分分鐘，陌生男人連滾帶爬抱著頭鼠竄，完全沒了剛剛口口聲聲的男人陽剛氣概。

“還等什麼？不回家嗎？”江之皓聲音陰森冷酷。

葉舟頭還暈著，聞聲不自覺地抬腳挪步子，直接撞在了江過背後。

他屹立在原地，背脊□□，更像一堵牆，啞聲回她，“他沒叫你。”

胡同外麵腳步聲漸遠，晚夏的夜，又陷入沉寂。

江過沒回頭，“能走嗎？”

葉舟沒說話，順著牆蜷著腿滑坐下去，腳是軟的。

前麵的人，隻轉身垂眸瞥她一眼，像是要躲開一隻臟兮兮的流浪貓，隨即抬腳離去。

胡同裡隻剩她一個人。

十二歲，這一刻，葉舟迎來了從女孩到女生的日子。

沒有任何征兆，偏偏是在此時此地。

一住就是四年的江家，恐怕此時沒人惦記著還有她這麼個人。

葉舟抬起袖子擦把臉，袖子濕了，隻是汗水，沒有一滴眼淚。

她抽抽嘴角，才不會在這裡唉聲歎氣。

“就一直坐這兒？”

葉舟聞聲抬頭才注意到，跟她說話的人是江過。

他回來乾什麼？！

親兒子親眼看見親媽剛剛一番煞風景，恐怕眼前的少爺不好過。

葉舟從小就對父母沒概念的孤兒，她曾經設身處地揣摩過。

可是現在，沒心情猜他什麼舉動，也懶得懟他，隻輕輕搖搖頭。

“呐。”沒前沒後的一個字，一個塑料袋子遞了過來。

葉舟沒去接，低下頭抱住雙膝把頭深埋進去，肚子還有些輕微絞痛。

“拐出去旁邊是二中，西門的牆能翻。”

這邊的路葉舟也算熟，她自然知道旁邊是二中，江過的學校，隻是不明白他怎麼沒頭沒腦地跟她說這個。

江過遞過來一瓶礦泉水，“嗯？”又一聲意味不明的招呼。

聽見新瓶子擰開蓋子的聲音，葉舟伸手接了過來。

滿身虛汗險些虛脫，她咕咚猛灌幾口。

“你陽台上那些相機，我沒跟江嬸說過。”葉舟跟這個人說不出個“謝”字。

似乎現在是擂台，她又不想白欠他人情，乾脆放棄這個她一直捏著的把柄。

隻是在江嬸麵前，一口一個“哥”叫得順溜，兩個人的時候，她壓根兒沒主動開過口。

沉默之間，她勉強開口緩解尷尬。

其實，本來他最近在家的時間少，學校也不同，她早就沒多少拿捏他的把柄。

回應她的，隻有一聲不屑的鼻音，男生的身影已經從胡同裡消失。

等人走開，葉舟才伸手去摸摸旁邊他落下的塑料袋。

軟軟的，方方正正的……

葉舟趕緊伸手打開：一包衛生巾？！

怪不得剛剛提到二中，操場裡有廁所！葉舟這才摸著腦門子反應過來。

沒想到，這輩子，她的第一包衛生巾，竟然是這個最討厭的“哥”施舍給她的。

葉舟扶著牆，慢慢從胡同挪出來，剛一轉身，就看見江過在不遠處的路燈下麵倚著牆，點著一支煙。

他竟然學會了抽煙？！

側臉看過去，五官輪廓立體，路燈下幾分硬朗，的確多了幾分成熟痞帥，怪不得放假也總有女生追到家裡樓下來。

“初中生，裝什麼酷，做作。”愛乾淨的男生不該抽煙的，太不搭！葉舟皺著眉，低頭繞開他走。

沒等她靠近，煙頭已掐滅，人沒跟過來。

在二中門口路過無數次，這是今年秋天葉舟就能堂堂正正邁進大門的地方，鄴城最好的初中。

沒想到，現在要翻牆進去。

一輩子的第一次，緊張，興奮，忐忑……想起剛才的江嬸，又多了幾分害怕和羞澀。

身子下麵又熱乎起來，她沒時間再猶豫不決。

肚子痛得輕些，退後幾步，一個助跑，翻牆還是小菜一碟。

半夜學校裡還算乾淨，也沒其他人。

第一次，慢慢打開包裝，把潔白衛生巾仔細鋪平墊好。

發現褲子上已經多了一抹絳紅……

她靈機一動，乾脆又取出一枚，從外麵反貼上，來個夾層。

等葉舟磨蹭完，再從中學校出來，時間已過淩晨。

左右看看胡同老街：空蕩蕩的。

她還是頭一回一個人大半夜溜達在鄴城老街。

似乎今晚家裡不會寧靜，可剛在這座城市裡小學畢業的她又沒其他地方可去。

葉舟踢著小石子，原地徘徊著。

“回去？”江過路上幽鬼一般，不知道從哪兒又冒出來的。

其實沒什麼更好的去處。

寄人籬下，總不能招呼不打，冒然夜不歸宿。

葉舟沒回答，卻慢慢朝著家的方向轉過身子。

他們倆還是第一次一起回家。

江過走在前麵，雙手踹進黑褲子兜裡，短袖T恤挽在肩膀上麵。

露出來的眩二頭肌隆起，慢下來步子，走路痞拽身子橫晃。

葉舟看著他日漸竄起來的挺拔背影，想起剛剛江叔揍人的樣子，隱約覺得這父子倆有些相似，凶煞又霸氣，讓人望而生畏。

她心裡明明抗拒，腳步卻不聽使喚似的，不遠不近跟了上去。

果然，剛進樓道，隔著門就聽見屋子裡叮叮當當砸東西的聲音。

不難想象，那樣一副場景之後，屋子裡此時的狼狽。

葉舟走過去，抬手試著敲敲門，沒人開門。

再敲一會兒，估計要把鄰居敲出來。

江過走過來，掏出鑰匙插進門裡。

葉舟主動退後一步。

在這屋裡住過四年，她依然沒有自己的鑰匙。

現在手裡隻有江過給她的塑料袋子，裡麵一包打開的衛生巾。

臨時下樓，身無分文，自己這一身，此時不回家，她真的就是無家可歸。

江過把門一拉開，退身門後。

門縫透過的光，把瘦小身形的葉舟照亮。

她像是在聚光燈下登台的小配角，“我、”回來了。後麵三個字還沒說完——

“誰怕誰，滾就滾！”隨著女人惡狠狠的一聲，裡麵丟出來一隻高跟鞋。

幸虧葉舟還算靈敏，身子一側，勉強躲過第一隻飛鞋。

眼看著險些被另一隻空中飛鞋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