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桌子,平時在家裡是葉舟幫著江嬸做的事兒。
葉舟腦子裡閃過從昨天到現在的畫麵,大腦皮層被一次次刺激,很乏,很困,根本沒精力再去想江嬸到底去了哪兒。
葉舟回到自己屋裡,歪在床上,揉著額頭,沒關上門,透過門縫剛好能看見江過裡裡外外收拾桌子。
似乎比她平時的動作更麻利。
昨晚在教室裡趴著,根本睡不踏實。
正淺淺做個好夢——
突然,大門被拉開。
再關上門的同時,砰一聲巨響。
葉舟驚厥,猛然坐直。
“你——”手裡的筷子散落,江過錯不及防,被身後突入襲來的一棒子擊中。
從外麵回來的江之皓,不知從哪裡掄了個棒球棒子一樣長的木棍子回來。
“你媽走得很灑脫,家裡的存折沒忘帶走,怎麼就忘了你呢?”他聲音森然,一句話沒說完,又是重重一棒子砸了下去。
葉舟太陽穴突突直跳,小時候在東北鄉下,從來打架無她不成局,來到鄴城這些年,差點兒都忘了怎麼揮棍子。
畫麵血腥,小女生本來該捂著臉才是正常反應,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讓她扶著牆走了出來。
“我不打女人。”江之皓一條腿踩在江過後背上,木棍子扛在肩上,衝著葉舟陰冷一笑。
葉舟吸了口涼氣,靠牆站著,垂眸瞥過被踩在地上的江過。肩膀上挨了一下,單手撐著,表情扭曲著,他還在試圖爬起來。
“你媽效率挺高,家裡積蓄儘數拿走,臨走她還不忘提醒我,你是個雜種。”江之皓突然沉聲笑起來,一向的斯文書生氣,肺都炸了,聲音在抖,嘴上竟然沒什麼臟字。
中年男人從斯文儒雅到斯文敗類也隻是一夜蛻變。
“你媽跑得可真快,你是不是也打算跑啊?嗯?”砰砰連著兩棒子落下,都實實惠惠搭在江過肩膀上。
地上的男生隻一聲悶哼,鮮血已經順著地板縫流淌到葉舟腳下。
葉舟眼看著江過掙紮著翻過身,拚儘渾身力氣才把踩在他背上的腳扳倒。
趁著江之皓一個踉蹌,他正扶著桌腿艱難地要站起來。
身後的江之皓,單眼皮眯著,眼底通紅像個惡魔,陰森森連聲冷笑,似乎就在等他站直的瞬間。
眼看著木棍子再次高高舉起,“等等!”葉舟都不知道這尖銳一聲是怎麼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來的。
然而,沒人等她。
江過聞聲拖著左腿,勉強挪過半步,木棍子落在旁邊一寸,一張四人木桌被打斷了桌腿,劈碎的木板嘩啦在地上散了架。
“滾屋裡去。”男人的聲音嘶啞,猩紅眼睛對著擾亂他的葉舟,一時目光狠厲。
“不打女人”就像個偽裝的口號,眼看著就要失效。
揮著棍棒打紅了眼睛的江之皓,仿佛一頭暴走的頭狼,手裡握緊木棒子對著葉舟舉了起來。
就在木棒子朝著葉舟劈頭蓋臉要落下來的一瞬,江過猛然一喝,“滾!”
他拖著一條流著血的腿硬是一躍撲上了江之皓的腰。
木棍子落歪,然而並沒脫手。
十四歲的江過還不是能扭打過四十歲老子的年齡。
父子倆都讓她滾。
葉舟扶著牆一步步後退,她像頭驚慌的小鹿,似乎退錯了房間。
摸著門退到江叔江嬸的臥室,她最後關上門的瞬間,門縫裡江過一雙炯然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絕望。
木棒子再一次砸在地板上,連著屋裡的地麵也跟著顫抖。
人摔在牆上,牆壁跟著振動。
辱罵聲中,嘶啞的低吼聲連連。
葉舟骨膜欲裂,咬緊下唇,重新睜開眼睛。
她熟悉的不隻是陽台上的秘密基地,平時幫忙打掃,她熟知這屋子裡所有擺設。
葉舟迅速拉開衣櫃,握上了半年前江之皓買回來,一直放著落灰的高爾夫球杆。
這一刻,她什麼都沒想好,似乎又什麼都想好了。
昂貴的金屬球杆,閃著銀光,從沒碰過。
此時握著球杆的雙手抖得厲害,她深吸口氣,耳邊響起兒時鄰居奶奶的叮囑:屏氣凝神。
葉舟穩住氣息,一把拉開臥室房門。
砰——一聲悶響。
就在她眼前,這次木棍子沒有落偏,狠狠打在江過腿上。
江過再咬不住牙關,悶聲吟痛變成一聲嘶啞低吟。
然而,江之皓並沒因此手軟,就在他又一次舉起木棍子的同時。
葉舟身上的血肉好像被抽空,讓她一下子想到昨晚在二中看到的那具骨頭架子模型。
她仿佛也隻剩下一副骨頭架子在支撐著此時已渾然凝固的血液,冰凍的□□。
葉舟再次屏息,此時江過猛然的吸氣聲,仿佛一股熱流毫無預兆地湧入四肢百骸,冰涼的身子一下子被熱化。
咚,一聲脆響。
葉舟的球杆掄起,不偏不斜落在江之皓的後頸。
當啷——
木棍子脫手滑落在地上,又在地板上軲轆了幾圈。
江之皓隨即朝後一揚,好像冰箱一樣直挺挺倒下去,地板又一次振動起來。
葉舟握著球杆,立在原地,眼前煞白,完全不會動了。
幾秒鐘過去,江過單手撐著,硬是扶著椅子爬著坐起來,“……給我。”
葉舟搖搖頭後退一步,張了張嘴,幾乎能咬到舌尖,卻說不出話來,她又使勁兒搖搖頭。
江過一條腿血肉模糊,根本站不起來。
滿是鮮血的手抓住球杆的另一頭,“鬆手。”他聲音渾濁低啞。
葉舟不肯,卻眼看著球杆上落下一個個紅色的手印,越來越近。
她爭不過他。
他的力氣好大。
葉舟的手心裡全是汗水,太滑,球杆從她手裡被拽走。
“不。”不能再打了!葉舟隻能搖搖頭。
然而,他並沒有掄起球杆,隻是滿把握住杆柄,撐著椅子,慢慢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