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陽輕輕地歎了口氣。他的目光落在舞台上，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是，燈半盞的歌聲真的很迷人。”
符燈挑了挑眉，歪著頭看他。
“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來。”她的語氣變得凝重了許多，“是想讓我誇誇你嗎，黃昏月？”
沈暮陽似乎並沒有很意外。他轉過頭去看她，笑得有些無奈。
“不是。是因為我發現，除非我跟你告白，不然我就找不到晚上送你回家的理由了。”
聽到這，符燈有點想跑。她知道，這是沈暮陽要把窗戶紙捅破的意思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走路也就半個多小時。”
沈暮陽搖了搖頭，“我實在放心不下。”他走到符燈麵前，輕聲問道：“在你拒絕我之前，可以先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什麼地方？”符燈警惕地問道。
“春霖小學。”
符燈的呼吸凝滯了，許多情緒和回憶飛快地湧上來，幾乎要把她吞噬。
那裡是她一切陰影的源頭。
沈暮陽回了高二五班的觀眾席，把演播室的鑰匙和兩個人的袖章扔給了柳南池，和他交代了幾句話，之後就帶著符燈離開了學校。
坐在沈暮陽的車後座上，符燈想了一萬種這人打算帶自己去乾什麼的可能性，但唯獨不願意往那個答案去想。
她知道，某種程度上她也在孤注一擲，天秤要傾斜向其中一個答案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晚間的風在他們身邊流連，失去了雲霧的天空疏星寥落。他們慢慢穿過城區，望見了那所已經休眠的春霖小學。
春霖小學的圍牆還是像以前那樣低矮，隻不過上麵多了一些碎玻璃。沈暮陽動作麻利地翻上了圍牆，簡直可以說是輕車熟路。
他清理了一下上麵的碎玻璃，朝著看得有點呆滯的符燈伸出了手。
“你經常翻這堵牆？”符燈把手遞給了沈暮陽，借著他的力一下就爬上了牆。
沈暮陽跳到草地上，穩穩當當地落地。“也不算經常，隻有晚上想來的時候會翻。”
符燈目測了一下高度，也跟著跳了下去，輕鬆落地。這裡的草坪很柔軟，隻是有些潮濕。
按沈暮陽剛才的話來看，他估計是從這個小學畢業的。她跟著沈暮陽一路走到這個學校的禮堂附近，越靠近她越心悸，強烈的不安在漆黑的夜晚中無限放大，連呼吸都開始顫抖。
那種要被回憶吞噬的感覺從腳底爬上腳背，抓著小腿往上遊走，讓符燈感覺到一陣窒息。
就在這時，沈暮陽拉住了她冰涼的手。
“害怕就抓著我吧。”他輕聲說道。
符燈的另一隻手抓住了沈暮陽牽著她的這隻手的手腕，緊閉著雙眼，一步一步跟他走進了禮堂的後門。
沈暮陽把電閘打上去，後台的燈光瞬間亮起來。這裡是一段過道，擺放著很多服裝和道具，其中還有一些不知道是什麼作用的設備。
符燈嘗試著睜開眼睛，適應了光線之後，熟悉的景色頓時令她整個腦海都被那段回憶裡沉重的恐懼所吞噬。
這裡就是她當時從舞台上下來之後，被鏡頭一直拍著的那個和媽媽在一起的地方。她不由得一陣頭暈腳軟，跪坐在了地上。
沈暮陽連忙跟著跪下去抱住了她，小心地讓她靠著自己。他沒想到符燈的應激反應居然會這麼嚴重，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
“符燈？符燈？你怎麼樣？能說話嗎？”
符燈很想告訴他沒事，但那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壓了她好一會兒，她隻能抓著沈暮陽的校服，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慢慢把那種眩暈感趕走。
那些令她痛苦的情緒還在不斷翻湧上來，像不息的潮水般侵蝕著她的心臟。符燈稍稍低下頭來躲避刺目的燈光，眼淚卻像斷線的珍珠般滾落。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微不可察地回答，連聲音都在發抖：“......我沒事。”
沈暮陽抱緊了她，聽到她帶著哭腔也依然在安慰他彆擔心，不由得更揪心了。
“我不該帶你來這裡的。”
符燈微微搖了搖頭，這是她遲早都需要麵對的記憶，是她硬逼著自己記住又不停地掩蓋的悲傷。
“你以前是不是見過我？”她輕聲問道。
“嗯。當時我就是在這裡，看見你媽媽訓斥你為什麼不唱得大聲一點，或許大聲一點就能通過複賽了。”
沈暮陽的聲音很低，似乎也被她的情緒感染了。她不由得有點心生愧疚。
“我那個時候沒有勇氣跟你說哪怕一句安慰的話，但現在我希望我能包容你的悲傷和痛苦。”
“我真的很喜歡你。”
沈暮陽的低語中充滿著熾熱的真誠和難以察覺的不安與緊張——他知道，這些話說出口之後，他和她的關係就絕不能再回頭了。
符燈閉上眼睛，淚水還在不受控製地滑落。她的聲音因為哭泣變得一抽一抽的，她心底的顧慮就這麼支離破碎地呈現在她快要不敢觸及的這個人麵前。
“我知道的......但是我怕。”
“我媽媽她已經不要我了，這樣的事我不想再經曆第二次了......”
我怕我回應你之後，你會不會也在未知的某一天離我而去。
一旦嘗到過甜味，就很難再接受苦澀了，哪怕是曾經習慣了苦澀的人也一樣。正如那句詩歌所說——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她記得，《晴日再見》中的蕭青河也離開過蘇曇一段時間，帶給了她難以磨滅的悲傷與陰影，最終還要靠漫長的時間療愈。
不幸的家庭帶給了符燈無比黑暗的孤單與寂寞，她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第二次這種感覺。
沈暮陽貼近了符燈的臉頰，溫柔的親吻落在她濕潤的眼角。
“我哪裡都不去，我永遠都會在你的身旁。”他想了很久，最終隻在她的耳旁落下這一句話。
符燈沉默不語。她用僅剩的一點力氣抱緊了沈暮陽，輕輕地用臉頰蹭了蹭他的頸窩。
天秤因她的孤注一擲往反方向傾倒，她最終還是沒能抵抗住心底裡渴求著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