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滅滅的案燈下是女子輕靈絕代的好顏色,動作溫婉的將手中撚著的白子輕輕一點落於棋盤上。
她端坐望向眼前身著白衣如陽春三月的男子,微微一笑:“這是一步好棋,皇兄是懂棋之人,應當辨的出來。”
白衣男子溫和一笑,默然看著被黑子重重包圍的白子,想到前者所言的好棋。啞然失笑著搖頭,“皇妹何以見得。”
“人不能被外表所欺騙,白子既然出現在這裡,說明它的圖的是一盤棋而不是僅僅幾顆黑子。”
她抬手,取出白子,換上黑子,混在黑子中隻一瞬,黑子儘數被打亂。
“皇兄還分得清白子嗎?”
微生傾,南陽國太子,麵上依舊溫潤如春水,抬手緩緩的落下一子,“皇妹的棋謀,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微生吟自小同這個嫡出的皇兄長大,所以自然能聽他在編排她,不過隱忍多年的她早已學會不去理會。
“棋藝從一無所知到動靜皆收,自然需要啟蒙,皇妹也不例外的受了他人指點。”她緊接著落下一子。
微生傾手的動作也沒有停下,好似不需要思考般又下一子,抬頭眼望著她道:“是嗎?本殿對那人倒是有些好奇了。”
她落下白子,“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罷了。”
等候許久的侍從突然上前湊到微生傾耳邊低聲說了什麼,微生傾臉色微變。
他點點頭示意他已知曉,揮手讓侍從下去。
微生吟伸手去夠白子,“皇兄,若有急事就不必同皇妹在這下棋浪費時間了。”
“既然如此,”微生傾起身,整理了略微有些褶皺的衣裳,“失陪了皇妹,還有不少政務等著皇兄。”
微生吟連眉眼未抬起半分,不緊不慢的繼續落下一子。
“綠蕪,送送太子殿下。”
綠蕪應下,微垂著頭麵向微生傾,攤掌指路,“殿下,這邊請。”
“不必了。”
微生傾大手一揮,一個小玩意兒落在了棋盤上。
微生吟自顧自下棋的手一頓。
“皇兄在京城看到的小玩意兒,料想你曾經最喜歡這股香,便拿了回來。”
微生吟沒急著去拿桌上的香囊,淺淺笑了笑,“皇兄有心了。”
“皇妹喜歡就好。”
“喜歡。”
“下次有空,皇兄一定再來找你下盤棋!”
微生吟點頭,“我在等著皇兄。”
隨後微生傾滿意的帶著侍從離開了昭華殿。
直到微生傾消失在視野裡,棋盤邊上的人依舊在端坐在原地,目光平淡的看向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隻有凡間的香囊在散發屬於人間的煙火氣,庸俗卻怪異好聞的香味在昭示,它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香囊。
“殿下,這香囊怎麼處理。”站立許久的綠蕪忍不住出聲。
“埋了。”
桌上不明目的而來的香囊,讓微生吟也沒了下棋的興致,她起身接過紅鶯遞來的手帕細細擦拭指尖。
綠蕪應了聲,用鉗子夾走了棋盤上的香囊。
她也靜靜的看了良久,
“皇兄你對我出手的那一刻,我們之間唯一血脈情早已斷了乾乾淨淨。”
暗無天日的地牢裡,有長衫男子跪坐在地上,雖沒有如凡間沉重的鐵鏈束縛,也沒有受到極刑,可他確實是狼狽至極。
地牢空無一人,老鼠爬過窸窸窣窣的小動靜都清清楚楚,當台階想響起腳步聲時,那人突然清醒。
入目的先是人間漂亮的繡鞋,明橙若豔陽的裙擺,隨著下來的人漸漸顯山露水,男子不可控製的顫抖起來。
最後一張輕靈,明如燦霞的容顏出現時,男子害怕到跌坐在地上。
微生吟低眉看了一眼這人沒出息的模樣,示意紅鶯去審。
紅鶯上前,上下顛簸了手裡的瓷瓶,一顆一顆藥丸在撞擊中發出清脆的響聲。
“說不說?”紅鶯踢了他一腳。
男子想起曾經的苦楚都是拜這瓶藥所賜,他的眼神越發恐懼,一點一點的後退,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離。
“到底說不說?”紅鶯不耐煩的又踢了他一腳。
見男子不回答,紅鶯倒出藥丸,捏著它就要往他嘴裡灌。
“我說我說!”男子連連磕頭。
紅鶯滿意的笑了,隨後恭敬望向自己的主子,“公主,您來審。”
微生吟點頭,蹲下來問他:“說說我那最親愛的皇兄計劃。”
“好……”男子磕磕絆絆道,“太子、太子殿下、想讓我……”
眨眼間,他的雙手帶著一股蠻力猛的直逼微生吟的脖頸,惡狠狠道,“殿下要我殺了你!”
早已敏銳察覺到不對勁的微生吟迅速起身,一腳踹開了他。
男子見殺她未遂,就要朝牆角一頭撞去。
“攔住他!”
跟著微生吟學過武的紅鶯當即衝上前想要拉住他。
可是那人帶著求死的絕心,用儘全身力氣朝牆角撞去,眨眼間便倒在血泊中,已然沒了氣息。
微生吟看了一眼那人血肉模糊的腦袋,“埋了吧。”
紅鶯自責道,“公主,抱歉沒能攔住。”
“無礙,”微生吟簡單整理了衣裳,抬步邁上台階就要離開。
“我的皇兄訓狗有一套,收拾一下,天黑前出城去亂葬崗埋了。”
綠蕪小心翼翼問道:“公主你也要出城嗎?”
上頭傳來女子平靜的聲音,“嗯,沒有我你們出不了城。”
“下車檢查一下。”城門口的士兵趾高氣昂的攔住馬車。
“是我。”
女子白皙細膩的手緩緩掀開布簾,露出那張獨屬京城第一美人的絕色容顏。
士兵並不買賬:“你是哪號人物?我管你是誰都得給我下車檢查。”
說罷,就要上前闖入馬車。
另一名士兵眼疾手快的攔住他,低聲警告道:“那是當朝昭陽公主,你有幾個條命可攔?”
士兵慌忙退開,跪下謝罪,“望公主饒恕。”
“免罪。”微生吟鬆開手,布簾瞬間垂下,在士兵驚魂未定的目光下,馬車緩緩駛向城外。
紅鶯特地留了個心眼,駕著馬車朝相反的方向,再繞了遠路到的亂葬崗。
亂葬崗是在一片平坦的平原,就算是冬日,周圍也散發著濃烈的惡臭。
在亂葬崗死的人太多了,連馬車輪下也躺著幾具已經慘不忍睹的屍體。
這裡的屍體不是無辜橫死,無人認領的,便是家中貧窮養不起孩子的,通通被丟棄在了亂葬崗。
死後的樣子不是一般的慘烈。
微生吟提著裙擺小心翼翼的下了馬車,捂著帕子都難以適應這撲鼻而來的腐臭味。
她泛起了惡心,隻想快速離開這個地方。
綠蕪見此便催促紅鶯,“隨便丟了就好,公主有嚴重的潔病受不得這裡的環境。”
紅鶯點頭,兩個女子相互配合把車上的人艱難的丟了下來。
綠蕪貼心搬走沾有血汙的墊子,換上了嶄新的坐墊。
她探出一個頭,“公主可以上來了。”
聽罷,微生吟提著裙擺就要拉著馬鞍攀上馬車時,一隻臟兮兮的手拽住了她的裙擺。
“救我……”
微生吟一僵,身子那股久違的燥熱感湧了上來,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隨即她調整了氣息,麵無表情的低頭看向罪魁禍首。
是一個滿身血汙、奄奄一息的少年。
少年艱難開口:“我可以、幫你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