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眼睛彎成半月,卻勉強板起麵孔:“突然消失掉,我還以為某人去火星旅行了。”
“啊,原諒我。”連簡立刻道歉:“我忘了帶隕石回來給你作禮物。”
丹青笑出來,抬眸看著他問:“蘇覽說你生病了?”
“沒事了,今天乘機偷懶在家怠工。” 連簡微笑。
丹青瞅著他有點亂的頭發,笑眯眯:“剛起床吧?”
“嗯。”連簡居然不好意思。
丹青這才注意到大冷的天氣他隻穿了件黯藍色薄毛衣,連外套都沒有,不禁皺眉:“你搞什麼,不冷嗎?”
“出來太匆忙,忘了。”連簡貌似無辜,被丹青一說才覺出冷,一張麵孔被風吹得直發白也隻是笑。
“笨。”丹青笑道:“不會打個電話叫住我嗎?這麼慌慌忙忙地跑出來,幸好我要在錦城酒店開會才沒走遠,不然我一出門就打車走咯,你追出來有什麼用?”
“一著急,都忘了。”連簡坦白,因為實在冷,不禁抱住雙臂。
丹青想起去畢棚溝那天,隻有他和她最怕冷,裹得那個嚴嚴實實,不禁莞爾:“你快回去吧,今天下午見好不好?”
“今天下午?”連簡沒聽明白。
“你不知道?沙拉今天請你和蘇覽吃晚飯。地址我留給蘇覽了,你……會來吧?”丹青本來說得理所當然,卻發覺連簡眼中有遲疑。
連簡本在猶豫,隻見丹青麵上浮起失望神情。立刻應到:“好,一定準時。”
丹青一笑:“嗯,好。”
看著她笑容明媚的小小麵孔,連簡心底裡歎口氣——嗬,值得的。
“你快回去吧,我也該回去繼續開會了。”丹青揮揮手。
“下午見。”連簡看著她走進錦城酒店的大門,背影消失,自己才邊走邊發抖地往回去。
丹青開完會直接打車去沙拉家,中途沒忘遵照芬芳的囑咐買了一堆吃的,尤其是沙拉愛吃的竹筍雞和芬芳喜歡的豉汁扇貝,一樣一大袋。
沙拉住在市郊一小彆墅,三層樓,大花園。
說到這房子的由來,又是沙拉的得意了。
江皚的父母是陶朱公,精明的生意人,從八十年代開始批發服裝,大捆大捆的衣服由斤收購再論件賣出,雖說那些衣服掛出來沙拉都不相信有人肯穿,那就是一單一單賣得不亦樂乎。據蘇媽媽說以前最忙的時候半個月沒時間梳頭,後來一梳,得,梳子都被崩壞兩把。起早貪黑地乾了近十年,圓滿完成原始積累,蘇爸蘇媽開始開飯館開超市炒地皮,做得那個興興頭頭如火如荼。偏偏他們唯一的兒子,就是一算錢就頭疼,什麼不做偏要做警察,氣得兩老口怨聲載道。所以,當兒子把沙拉這個平素裡貪吃貪玩,但就是對賺錢感覺超級敏銳的媳婦兒帶回去,蘇爸蘇媽那個樂,大有逮著知音的感覺。
有次沙拉介紹蘇爸用極低廉的價格買了隻股票,至從買了後就壓都壓不住地蹭蹭蹭往上漲,白花花的銀子嘩啦啦地滾進來。蘇爸心裡一高興,把這撞小彆墅送給了沙拉,自己帶著蘇媽跑馬爾代夫曬太陽去了。
所以,沙拉可以理直氣壯地跟江皚說,是你入贅、上門,可不是我嫁進來哦。
江皚見爸媽把注意力都轉到沙拉身上,再不逼他做生意,心裡也喜滋滋的,越發覺得自己揀了塊寶。
丹青還未走近,一隻毛色金黃的德國牧羊犬嗖地竄過來,挺威風一腦袋使勁蹭著丹青撒歡。
“龍卷風!”丹青笑嘻嘻地叫它。
想當初給這隻狗狗取名字的時候,江皚堅持要叫“龍卷風”,沙拉當時正迷康熙王朝,拚命咬定“小玄子”,兩人為這事先吵架,後冷戰,一人叫一個名,搞得當時還年幼無知的龍卷風超級茫然,不知所從。最後還是在丹青的主持下嚴肅抓鬮,沙拉不幸敗北,偉大的帝王尊號才沒有淪為家犬的名字……
走進沙拉家裡,丹青失笑——還挺有那麼回事的,餐桌上放了鮮花,擺出了沙拉最心愛的一套骨瓷餐具,而廚房裡正飄出詭異的味道……
芬芳抱著手臂倚廚房門站著,似笑非笑,顯然並沒有插手幫忙的準備。
丹青把手裡的東西悄悄放在一邊,探頭去看,哇,好家夥,那兩人居然在不知死活地嘗試中餐……她本以為他們就拌個沙拉煎塊牛排完事呢,沒想動真格了。
芬芳抬抬眉毛:“勇氣可嘉。”
沙拉轉頭見了丹青立刻紮煞著一雙油汪汪的手跳過來:“丹青,你快去看我的照片!在書房裡,快去快去!”
“真的……不用幫忙?”丹青懷疑地看向那隻冒著煙的鍋。
“不用,丹青,你出去休息等吃就好。”江皚穿著一張上麵是奶牛圖案的圍裙,英氣勃勃的麵孔笑得一團孩子氣,正興奮地高舉鍋鏟,把一條魚哧溜放進鍋裡,立刻劈裡啪啦像放爆竹一般熱鬨。
丹青點點頭,退了兩步,終於還是說到:“可是……鍋裡那隻魚,好像還帶著鱗片……”
“啊——”
江皚和沙拉一起慘叫起來。
“丹青走,不要管他們,這兩家夥,看他們等會拿什麼喂我們。”芬芳拉著丹青去書房。
寬大的書桌上滿當當地擺著照片,居然還擺成了一個“心”型。
丹青噗哧一笑:“搞這麼浪漫?”
“嗯,這麼肉麻的事情就是那蘇警官做的。”芬芳也笑:“彆說,女人還真就吃這套,我們號稱女超人的沙拉同學回來一看到,差點沒痛哭流涕,給我打電話,那個喜極而泣啊,小嗓子抖的說什麼都聽不清。”
丹青笑著俯身仔細看,不禁也讚一聲:“真好看。”
“確實好看,蘇覽和連簡真不賴。”芬芳點頭:“沒有PS就有這效果,難得。”
“他們是真的把沙拉最漂亮的瞬間都抓住了。”丹青驚詫:“芬芳你看,我都沒注意到沙拉這個角度那麼美。”
“而且整體感覺也很棒,你看婚紗那組,”芬芳指給丹青:“一點都不做作不矯情,但那種快活勁、幸福的味道完完全全都有了。以荒廢的喇嘛寺做背景,襯托我們這些俗人的世俗快樂,真虧連簡想得到。”
“看了這些照片算是知道什麼叫神仙眷侶啦。”丹青感慨。
芬芳攬住丹青的肩:“羨慕了?那趕緊吧。”
“什麼啊,又不是買菜,去早市就能買好的,我自己趕緊有什麼用。”丹青失笑。
芬芳忽然做遺憾狀:“哎呀,對啊,你趕緊也不行啊……”
丹青正要點頭,卻聽得她煞有介事地接下去:“這攝影師就是連簡,輪到他自己了總不能張張都自拍吧……
“喂,你說什麼呢!”丹青冷不丁麵色泛紅。
“真不喜歡?”芬芳捏捏她。
“什麼?”
“跟我你還裝——”芬芳正想敲丹青一個栗子,突然聽得外麵龍卷風叫得虎虎生威,似乎還伴隨著喊救命的聲音……
芬芳與丹青衝出去,立即笑彎了腰。
龍卷風被沙拉訓練出了個變態習慣,與男士見麵都得來個舌吻——伸出舌頭吻人的臉。現在正將兩爪子搭蘇覽身上,昂著腦袋去親他的臉,衣冠楚楚的蘇覽嚇得麵無人色,幾欲落荒而逃,手裡抱著一大束藍色妖姬,被龍卷風扒得七零八落。
連簡倒是不動聲色,站在一旁微笑著看。
“龍卷風!”丹青邊笑邊過去拍它的頭,讓它放棄親吻漂亮哥哥的機會。
芬芳笑得直不起腰。
蘇覽執著地把一束幾乎隻剩下花枝和花蒂的玫瑰送到她麵前:“給你的。”
“謝謝了。”芬芳大笑。
“不客氣。”蘇覽強做鎮定,轉頭對連簡說:“我其實是怕嚇著你。”
“謝謝。”連簡欠欠身子。
芬芳笑得快不行了,摸著龍卷風的腦袋道:“龍卷風啊,這個哥哥是狐狸變的,你不要嚇唬他。”
蘇覽欲哭無淚,正要衝進去控訴沙拉馴養惡犬,被廚房的濃煙嚇了回來:“起火了?”
硝煙尚未散儘,走出來滿麵油光笑容燦爛的倆人,其中一人還端著一盤不明物體,露出滿口白牙招呼大家:“都來吃飯吧!”
走進大廳,就被濃濃的油煙包圍,連簡低頭咳嗽。
芬芳揮著手問:“沙拉,你們的抽油煙機什麼牌子?效果這麼差勁?”
“啊——抽油煙機,根本忘了開!”江皚立刻衝向廚房。
丹青和沙拉把窗戶全推開,雖然灌進來大股冷風,但空氣好歹清新許多。
芬芳到桌子前研究擺出來的幾隻菜式,神情好奇。
“這一塊一塊方方的是什麼?”芬芳疑惑。
“紅燒肉啊,笨蛋。”沙拉理直氣壯。
“怎麼黑乎乎的?”
“你不懂了吧?我參考的正宗貝太廚房,炒了糖色的哦,很地道的呢。”沙拉很得意。
丹青從旁看著,默默進廚房把自己買來的熟食用盤子盛出來。
沙拉瞪她:“你什麼意思?”
“專程準備綠葉來襯托你的紅花。”丹青笑。
江皚摸摸頭,跟著笑。
沙拉倒是渾然不覺,左右打量,自我陶醉一番忽然看到連簡手中的盒子,探頭問:“是什麼?”
連簡微笑,取出一隻瓶子,沙拉立刻就咧嘴笑了:“啊呀,你怎麼知道我饞這個?彭壽園的荷西酒啊,連簡你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江皚拿了開瓶器過來立刻被沙拉搶去,忙不迭地嚷著:“讓我來!”
旋轉,拔出瓶塞“啵”一聲輕響,飽滿的果香立刻濃鬱飄散。
沙拉微微閉上眼睛,享受得忘乎所以。
“光聞就醉啦?那一邊去。”芬芳拿過酒瓶給大家倒酒。
蘇覽擋了連簡的杯子:“這家夥酒量奇差,不要浪費,他喝礦泉水就好。”
“我們喝酒你一個人喝水那多淒慘,等我兩分鐘。”丹青挑了一隻橙子進廚房,片刻後捧出一杯濃濃的果汁。
“謝謝。”連簡微笑。
“來,乾杯。”沙拉已經迫不及待。
“乾杯。”
幾個人興興頭頭地舉杯,笑眯眯:“恭喜沙拉和江皚。”
“謝謝連簡與蘇覽。”江皚笑得誠懇。
“對對對,大恩不言謝,今後有什麼用得著兄弟的地方就招呼一聲,保證鞍前馬後鞠躬儘瘁……”沙拉一杯酒下肚,豪氣和匪氣都冒出來,開始大馬金刀地扮江湖兒女。
芬芳抿嘴笑:“你們猜,我們三個,誰最能喝?”
“我猜沙拉。”蘇覽笑:“一見酒就饞成那樣,肯定是個酒鬼。”
芬芳但笑不語。
連簡看向丹青:“我想應該是丹青。”
“為什麼?”
“安靜地喝酒的女孩子一般都很能喝。”連簡道。
芬芳還是沒說話。
“到底是誰?我對還是他對?”蘇覽急著問。
“都不全對。”芬芳笑吟吟地道:“沙拉喝酒最豪爽,但醉得最快,丹青喝得最斯文,但潛力無限。”
“你呢?”蘇覽問。
沙拉插進來:“芬芳最擅長品酒,但醉起來最可怕。”
“啊?最可怕?她喝醉了會做什麼?難不成發酒瘋揍人?”蘇覽大表興趣。
沙拉搖頭嘿嘿笑:“不,她唱歌!”
“唱歌?”
“是啊,唱歌,有一次在我這裡喝醉了,在露台上開個唱,愣把龍卷風嚇得一晚上沒敢回來……”沙拉拍桌子笑。
芬芳橫她一眼:“切,明明是你家已經本土化的牧羊犬膽子太小……”
正說著,本來在桌子下鑽來鑽去的龍卷風似乎聽懂了她說話,猛地“汪”了一聲,冷不丁嚇得芬芳手裡一塊雞翅往下掉,被龍卷風一口叼了去。
大家怔了怔,爆出大笑。
一餐飯吃得賓主儘歡,雖然大家的筷子都謹慎地避過了狀如木炭的紅燒肉,稀裡糊塗的鬆鼠魚,氣味可疑的釀雞塊……乾淨利落地把丹青帶來的熟食掃了個乾淨。
吃過晚飯,江皚勤勞地鑽進廚房洗碗,順便打掃戰場一般的廚房。
沙拉對大家揮揮手:“你們隨意。”自己就跟進廚房,粘著江皚做賢良狀。
芬芳和蘇覽摸進沙拉的書房開了音樂跳舞。
丹青帶連簡去看沙拉的大花園,還未走近,就聞到撲鼻清香。
“臘梅。”連簡驚喜。
“是呀,住在沙拉這裡,早晨聞者臘梅香醒來,一整天都會覺得神清氣爽。”丹青深深吸口氣。
“那是什麼?”連簡看向花園裡一座童話小屋似的玻璃房子。
“我們進去玩。”丹青莞爾,推開門,立刻暖意融融。
玻璃房子裡架了個雙人秋千,旁邊是沙土城堡、水池、拚圖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知道,沙拉愛玩,這裡是她瞎玩的地盤,後來天氣冷了,江皚疼老婆,就給弄了個玻璃房子,裝好空調,讓沙拉又能玩又風吹不著雨淋不到。”丹青笑道。
“真是有心人。”連簡與丹青在秋千上坐下,輕輕搖晃,一時有種錯覺,似乎回到了年少時光,放學後流連不想回家,與喜歡的女同學坐在學校的秋千上,笑一笑老師的綽號,說一說同學的傻事,隱秘單純略略緊張的快樂。
丹青身上有微微清苦的香,縈繞鼻端。讓空氣都變得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