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燭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他經曆的一切,快樂的,悲傷的,痛苦的,乃至煎熬的……
他看著夢裡的一切,漫無目的的遊走著,像一個迷路的孩子,他不知道來處,亦找不到歸處。
也不知他在裡麵走了多久,忽然一束光照進,眼前的一切驟然發生變化。
……
待顧晚燭醒來時,已是三日後。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寢宮熟悉的天花板,他盯著天花板看了幾秒,而後起身,看到了趴在床邊的沈霧燃。
那一刻,顧晚燭微微一愣。
他下意識的抬手想撫平沈霧燃有些淩亂的墨發,誰知,他剛抬起手還沒來得及動手,那人睫毛動了動,醒了。
沈霧燃一醒便對上顧晚燭投來的目光,先是一驚,後快速反應過來。
他連忙起身,動作間,有些慌亂,語氣快速道:“你醒了,我去找遲歲暮。”
說完也不等顧晚燭反應直接轉身跑了出去。
顧晚燭望著他慌亂離去的背影,眸內不知什麼情緒。
不多時,遲歲暮便出現在他麵前。如他所想,遲歲暮的麵色並不是那麼好看。
對方坐在他麵前,整個人散發一種怨氣。
“顧晚燭,你可真是好樣的,不僅亂用法術,竟然還想在靈力儘失的情況下抗下花妖的致命一擊。”
“你究竟還記不記得自己怎麼說的,答應過我什麼?”
遲歲暮咬牙切齒道。
顧晚燭對此倒也不在意,甚至有些習以為常。
見他這樣,遲歲暮更氣了,他麵色鐵青,手背也有青筋暴起。
“你……”
話音未落,對方先一步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也事先說過,我無法保證完全不使用那個法術。”
這話一出,饒是遲歲暮一開始有怨氣,也被消平了一半。
這話他反駁不了,儘管如此,但是有的話他還是要說。
“晚燭,我隻說一句,我希望你記住。”
“你的命,不單純隻是你一個人的。”
“你若是不想後麵一切無法挽救,那就好好活著。”
顧晚燭沒說話,可他的手卻是攥緊了被子。
見他如此,遲歲暮的眸內劃過一絲不明意味,剩下的話終究沒忍心說下去。
他歎了口氣,無奈道:“罷了,還是先來說說你在裡麵都遇到了什麼吧,為何到最後會靈力儘失。”
對方不語。
見狀,就算遲歲暮心裡有氣倒也氣不起來了,哪怕他再不濟,也能猜到原因。
迷之城既然是一個人的意識,便可以操控這個空間,想必這人應該是在裡麵流失了靈力。因為隻要意識的主人想,沒有什麼達不到的。
本來這人靈根就有損傷,再加上舊傷作祟,想不被反噬都難。
經過此事,遲歲暮已經嚴重意識到若是他再找不到方法解決顧晚燭身上的舊傷和反噬,以後會有更多麻煩。
看來,要加快進度了,遲歲暮暗暗想到。
隨後,他抬眸看向顧晚燭,叮囑道:“這些日子,你好好待著,在我沒找到辦法之前,不許出這裡一步。”
“你的政務我會交給朔風和明月,你哪裡都不許去,給我好好靜養!”
說到這個,顧晚燭終於開口了。
“他呢?”
遲歲暮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沈霧燃。
“他……”話到一半,他忽然轉了話鋒。“生氣了,不理你了。”
說完,瞥了一眼顧晚燭,那人的麵色果然變得不太好看。
遲歲暮自內心得意一笑,他本來想說沈霧燃在外麵,但是話到一半他忽然起了捉弄這人的心思。
他倒要看看,這人會有什麼表情。
雖然看到了想看的,但有的話他還是要說。
他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扔在顧晚燭麵前,直接把那人未說出口的話堵了回去。
“好了,我走了,你自己想想接下來該如何。”
“仙尊他……應該也是希望你好的……”
走到一半時,遲歲暮忽然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句。
他走後,顧晚燭發了很久的神。
他從乾坤袋拿出一個圓形的鏡子,那鏡子周圍有龍鳳花紋,下方青羽作墜銀鈴作飾。奇怪的是,鏡子裡映出的不是他的麵容,而是一片空白。
看到這個,顧晚燭不知想到了什麼,整個人的情緒忽然低沉起來。
往生鏡,修仙界神器,所顯之景,皆為過往。
糾纏,因果,緣由,皆在其中。
所用之法,知曉之人,少之又少。
傳聞,遇到有緣之人自會顯現。
有緣之人……
顧晚燭思考著其中深意,思維越走越遠。
這鏡子是他出幻境的時候出現的,當時他破除幻境,這鏡子自己進了他的乾坤袋。
當然,在此之前,鏡中確實顯現了一些畫麵,隻是很模糊。
沉思片刻,他收好鏡子,搖搖頭。
罷了,該知道的時候自會知道。
隨後,他轉頭望向門口的方向,麵色有些期許又有些複雜,他似是在期待那人進來,又似是不願那人進來。
……
屋外
遲歲暮正在和沈霧燃談話。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仙尊自行斟酌就好,決定權在你手裡。”
他說完不再多言,拱手道:“我手下還有事沒有處理,先行一步了。”
沈霧燃點點頭。
他走後,沈霧燃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的神,他站在門前,抬起手推門又放下,也不知在猶豫什麼。
最終,他還是沒有推開門進去。
他轉身離去,漫無目的的走著,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待回過神,自己已經走進顧晚燭的書房。
書房還是以前的樣子,但他此時的心情卻很沉重。
他坐在桌前,回憶著幻鏡中發生的事。
難怪顧晚燭當時會選擇承受,不是反擊,因為他早就沒有了靈力。沈霧燃默默想到。
同時,遲歲暮的話也不斷湧上他的腦海。
“仙尊,我可以毫不避諱的告訴你,晚燭他現在的情況很糟糕。”
“有些東西我不說仙尊你自然也能想到,隻是,有一點我必須要說。”
“他的靈根早就在十年前嚴重受損,身體的舊傷也在不斷為他帶來折磨。”
“雖然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辦法,但一直沒有找到。”
“他上次受傷,我和他做了一個約定,他兩年內不得讓自己受傷,這兩年我來找破解之法,隻是我還是低估他了。”
“這幾日仙尊且讓他先冷靜一下,我會儘快找到辦法解決。”
“至於以後,還請仙尊監督他,有你在,他定會稍有收斂,對自己的身體注重起來。”
沈霧燃趴在桌在上回憶著遲歲暮說的那些話,微微垂眸。
“誰要監督他,我才不要。”沈霧燃小聲呢喃道。
轉眼間,他的腦內又被另一個畫麵占據。
當時,他所見花妖的記憶的感受其實並沒有那麼強烈,真正感受強烈是在聽到那句“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的時候。顧晚燭那時說自己是被魘住了,但他心裡清楚,不是這樣。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那麼強烈的情緒,可他可以確定絕對不是被魘住了,因為那種感覺很強烈,強烈到就像自己經曆過。
這些,絕對不是一個記憶能讓他感受到的。
沈霧燃試圖在其中找到原因,思索一番,隻覺得很煩躁。
他撓撓頭,自暴自棄的趴在桌上。
究竟,會是什麼……
我所感到的這些情緒,究竟是我自己的,還是在這具身體的影響下才感到。
到底,什麼才是真的……
他想著,逐漸被困意籠罩,睡了過去。
再睜眼,已在自己的神識境地,“沈霧燃”正在他麵前。
見到他,沈霧燃有些驚訝,“你……”
“你有心事?”
二人同時開口道。
沈霧燃聞言身形一頓,幾秒後,他點點頭“嗯”了一聲。
“和顧晚燭有關?”對方開口問道。
沈霧燃抬眸看了他一眼,“不錯。”
他也沒給對方開口的機會,繼續道:“你以前和顧晚燭的關係是什麼?”
對方不說話,沈霧燃盯著他,二人僵持不下。
在一片長久的沉默後,“沈霧燃”還是妥協了,隻不過他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委婉道:“抱歉,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沈霧燃輕輕皺眉,同時,他也確認了心裡的某個想法。
他斟酌片刻,後道:“那我換一個問題。”
“我所感受到的和顧晚燭有關的情感,是我自己的真實想法,還是受這具身體的影響?”
“你覺得呢?”對方不答反問。
沈霧燃不說話,死死盯著他。
對方輕歎了口氣,廣袖一揮,二人所處之地變成了一座蓮池,遍地青蓮。
他帶著他走到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和其他沒有什麼區彆,同樣有一片青蓮,可青蓮中央卻有一朵粉色蓮花。
那蓮花是同枝雙生,在一片青蓮中額外顯眼。
沈霧燃有些不明所以。
也不等他開口問,對方已經先一步為他解釋。
“並蒂雙生,若毀其中之一,另一個也會逐漸衰亡。”
“所以,你覺得,毀掉了他的根部嗎?”
沈霧燃沒說話,因為他認為這個問題可回答可不回答。
他可以回答毀掉了根部,他也可以回答沒有毀掉。
隻是,他不得不承認,“沈霧燃”的話沒錯,這朵蓮花最後的走向注定是滅亡。
他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而對方似乎也沒有打算等他回答。
隻聽他道:“你當初,想殺他的時候是出自你的本心嗎?”
被他這麼一問,沈霧燃怔住。
那段早已被他遺忘的記憶在一瞬間忽然湧上腦海。
還記得他剛穿書來的那一晚,顧晚燭要求他在他身旁睡覺,他當時不情不願的翻身上去腦中忽然冒出的想法。
若是問他是不是出自本心,他不知道,因為在那種情況下,以他當時的遭遇可能也會生出那個想法,但,就算當時“沈霧燃”不出現阻止他,他也不會真的實行。
不為什麼,原因很簡單。
若是他選擇殺他,或許對當時的他來說會是很好的選擇,可他不能那麼做。
為了自己的一時安穩,給彆人帶來痛苦,這個做法本身就是錯誤。
人,永遠不能這樣。那樣太殘忍了,不管是對選擇的人還是被選擇的人。
他搖搖頭,抬眸和“他”對視,眸內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對方忽然笑了一下,“看來,你已經有答案了。”
“那,現在,這個問題反過來問你,你怎麼想?”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