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淡的月光如迷霧般深深籠罩了這座城市。房間亮著刺眼的燈光,模糊了謝不臣俊逸的五官。
連帶著一同抹去的還有他感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語氣說出的分手。
他隻知道把這句話說出來之後,空氣中猛地一滯,仿佛被抽氣機吸乾了所有的氧氣,闃寂得甚至能聽到彼此紊亂的呼吸聲。
八年來他們有過不少爭吵,可從來沒有像如今如此壓抑的氣氛。
窗外風聲作響,謝不臣倏地站起來,這個快速的動作明顯是帶了怒氣的,但一開口又顯得非常平穩冷靜:
“今天的事不是我的本意,我不喜歡西青,並且可以向你保證,這種事情不會再有二次,以後謝家你不想來就不用來了,我也……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季鈺還在維持著坐在床頭的姿勢,半晌一言不發。
“不過,”謝不臣語氣生冷 :“我不會同意分手的,不管你用什麼理由我都不會同意。這種話我不喜歡聽,以後不要再提。”
他明顯感到謝不臣後邊還有話,alpha在他床前猶豫了良久,最後僅歎了一口氣,留下一句“等會張斯瑞送你回去”就走了。
房間裡鋪著厚厚的手工毯,皮鞋踩在上麵留下沉悶的摩擦聲,直到門頁一開一關的聲音,偌大的房間幾乎瞬間就顯得空曠了。
謝不臣並沒有回公司,而是在深夜去了謝母那裡。
謝母住在主宅東側。空蕩的客廳裡新鮮的插花因缺水枯萎在毛毯上,破碎的花瓶與玻璃零碎四濺,各種水漬液.體噴炸得不堪入目。
光看場麵便可以想象此前經承受過怎樣的怒火。
謝狩聞訊來到這裡隻是粗略掃了一眼,然後便抬腳去了會客廳。
管家緊隨其後招手派人收拾了。
這次的事情鬨得不小,起碼在謝家人儘皆知。謝母此次目的是為了撮合西青與謝不臣,兩針麻醉劑把謝不臣撂倒扔進禁閉室,本以為加上西青的信息素便可以生米煮成熟飯,誰能想到謝不臣沒咬西青!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竟活生生踹開了禁閉室的鐵門,反而拽著季鈺離開了。
雖然沒人看到,但一a一o在房間裡半天一夜不出來,任誰都能想到裡麵究竟在乾什麼。
謝不臣帶著季鈺離開後,謝母帶著被信息素壓製得昏迷的西青回來大發雷霆,氣的破口大罵屋子裡能砸的都砸了。不過幸好謝母隻是omega沒多大力氣,不然他們幾個傭人還真要遭殃。
謝狩剛靠近會客廳便聽到謝母火冒三丈:“他們秦家究竟好在了那裡,還是說給你們下了什麼蠱毒,讓你們一個二個都趕著貼上去!人呢,為什麼沒人攔著他!一群飯桶!”
“嘩啦”一聲什麼東西又摔碎了。
謝母跌坐在沙發泫然泣訴:“好不容易找到醫治的法子,都毀了……全被毀了啊——我們母子究竟造了什麼孽啊,要受你們這麼欺負,我有什麼錯,我還不都是為了謝家、都是為了我兒子啊——”
她哭得傷心,連謝狩什麼時候過來也沒察覺,還是羅偉手疾眼快,跑過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姑父”。
謝狩抬抬下巴:“怎麼回事,又鬨成這樣。”
頂級alpha自始至終都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壓迫感,即使謝狩兩鬢灰白,可立挺的五官與在歲月裡沉澱下的氣質仍有一股淵渟嶽峙感,充滿了上位者沉穩的氣魄。
謝不臣跟他是有七分相似的。
羅偉低著頭,戰戰兢兢地將前因後果訴說了一通。
“唉。”謝狩似乎很無奈地歎口氣:“西青怎麼樣了?”
“已經、已經沒事了,現在睡著覺呢……”
羅偉縮得像個鵪鶉,聲如蚊蚋道:“我現在就去叫他。”
“不用,讓他睡吧。”謝狩叫停他,隨即又聽到謝母一聲淒厲的喊叫,皺著眉退出大廳。
他側著身子,望向走廊落地窗外,從這裡可以將西宅景象一覽無餘,還放了張玻璃桌,兩邊支著藤條座椅,看扶手處圓潤油亮,應該是經常有人坐。
“這次乾的不錯,雖然還是有些莽撞但總歸是有進步。”謝狩雖然仍頗有微詞,但現在還算是對謝不臣有些滿意,隨即吩咐道:“西青這個omega不錯,繼續留著他吧。”
謝母精挑細選養在謝家的omega雖然在多年前全遣送走了,但這件事謝狩是知道的,西青之於謝不臣是什麼作用他也是知道的,不過沒有明說,也從不過問,因此西青在謝家總是沒有合適的理由。
不過現在有了。
羅偉連忙點頭,不過少時又問:“姑父,季鈺您打算怎麼辦?”
“小鈺?”一提到這個名字,謝狩的眉眼便不禁溫和了許多,他轉了轉手裡的翡翠扳指,夜晚的燈光在他眼裡映出明亮:
“小鈺是個好孩子,如果沒有遺傳季長風心軟的性子,他或許可以更完美點。讓他也繼續留下吧。”
這次的實驗並不完全一點用沒有,蘇白的儀器還管點用,在謝不臣被引誘發.情時腺體將為最低防禦狀態,時最鬆懈的時候,因此在即使沒咬西青的前提下依舊檢測得出:
謝不臣的信息素的確是冷水,西青沒有撒謊。
可既留西青又留季鈺,羅偉覺得自己剛才那段添油加醋的話說的很明白吧?
那謝狩為什麼不送走其中一個?兩o一a不怕他們三個打起來嗎?那萬一西青跟季鈺打起來了他表哥護著誰啊?
羅偉時在不解,在謝狩走出幾步後腦子一抽叫停了他。
謝狩轉身,迎著光的角度正好映出他劍眉星眸,雙眼如水鏡般能透過瞳孔映出對麵人的臉,而此刻卻撥雲見日般的清明,那一刻,羅偉甚至能從裡看到眼底的淡然。
倏而,一個可怕的想法頓湧心頭:
如果謝狩就是故意的呢?
想看這三人糾纏不清,想看季鈺和西青打得不可開交,想看謝不臣會選擇誰。
會選誰呢?
就算謝不臣再喜歡季鈺也始終無法克製一個生物的本能。西青是唯一一個能聞到謝不臣信息素的人,也就代表從今往後謝不臣無法拒絕西青。
即使他沒咬西青,可也確實發.情了不是嗎?這可是他第一次被一個omega引誘發.情。
屆時,謝不臣當然選西青了!
以季鈺的性子,隻要謝不臣說還喜歡他就絕不會放手,外界的乾涉隻會愈發鞏固他們的感情,可如果這段感情裡有人先變心了呢?季鈺還會留下嗎?
哀莫大於心死。以謝狩精明的算計,似乎早就給三人寫下了結局。
羅偉感到一股酥麻感順著脊背直搗頭頂,瞬間麻了半邊身子,頭皮像是被人從後邊揪著,整個人仿佛被電流走過了般。
他知道,謝狩乾得出來這種事。
想到這,他整個人噤若寒蟬,原本發怵的眼神此刻已經畏懼到了極點,隻敢下移視線盯著謝狩優越的下顎線。
“還有什麼事?”
“沒、沒事……啊不是不是,姑父,我想說,姑姑她還在哭,您要不然哄一哄吧。”謝母已經哭了很久了:“如果她看到您逗她開心的話,一定立馬不難過了。”
謝狩笑了一下,淺淺的一道弧度剛好帶著點疏離:“等她鬨累了就自然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