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請。”
容瑾之斟滿酒,把酒盞推至裴桓麵前。
裴桓拿起酒盞,把酒飲儘,餘光瞥了瞥容瑾之,不知在考慮些什麼。
“陛下,臣想與您共飲一盞。”容瑾之繼續為裴桓斟酒,也給自己倒滿了,舉起自己的酒盞,望著裴桓,聲線溫潤,眼底柔情似水。
灌醉他,麻痹他,再把他……
暖閣炭火劈啪作響,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容瑾之心裡不停環繞,握酒盞的手不禁微顫。
“我與瑾之,豈止共飲一盞?”在宮外、在容瑾之麵前,裴桓甚至不再稱‘朕’,“隻你我二人,瑾之不若喚我逢時吧,像當年那般。”
話罷,裴桓持盞近前,唇角微勾,在容瑾之耳旁低低落下一語,“瑾之與我相識十餘年,我豈不知瑾之心意?”
容瑾之的指尖顫抖著,端起酒杯兀自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水入喉,激起容瑾之的側頸泛紅,悶悶發咳,牽動著肺腔隱隱作痛。
痛感好歹喚回幾分理智。
他自知時日無多,不能為一己之私耽誤裴桓,他不能不在意。
日後……裴桓是要娶妻的。
思及此,容瑾之猛然垂目,強壓下眼底的濕意,唇瓣微抖。
酒杯重新擱回案桌,與此同時是容瑾之清淺極了的笑意,故作鎮定,啞聲道,“陛下說笑,倒是折煞臣了。”
話落,容瑾之微傾身,欲要牽引裴桓入座,卻在即將觸碰到對方袖口時停頓,最終仍縮回了手,僅是禮貌而又疏離地側身,做出請的姿態來。
“陛下請入座。”
聽此言,裴桓停下飲酒的動作,“這才多久,瑾之可是與我生疏了?”
說話間,裴桓已經坐回案桌前。
裴桓斟酌片刻,話鋒一轉,緩緩道,“容卿,若朕說這是聖旨,你……你可是要抗旨不遵?”又驀地搖搖頭,飲儘手中的酒,“讓容卿喚朕的字何時這麼難了……”
但……
君臣二字,咫尺天涯,裴桓不想容瑾之為難。
“罷了,容卿不願,朕也不強求。”裴桓暗自苦笑,對上容瑾之又斂儘笑中苦意,“來,瑾之再與我共飲!”他為自己斟滿酒,望著容瑾之,邀請道。
但又不等容瑾之與他共飲,反在獨酌。
容離,容瑾之……
裴桓心裡反複吟叫著容瑾之,好像有再多的苦悶都被他的名、他的字衝散了。
裴桓黯然垂眼,又灌了自己一盞酒,仿佛隻有這酒能暫時解了他的愁雲。
容瑾之默默地看著裴桓,看他灌了一盞又一盞,不由得伸手按住酒壺,轉腕接過,仰頭把酒飲下,一口接著一口,神情淡然。
一直到酒壺見了底,容瑾之才無奈歎氣,柔聲道,“陛下可同臣慪氣了,臣自罰。”半晌抬眼,直視裴桓的眼,眸色中似有無限柔情,還有隱隱透出的眷念和哀戚。
容瑾之傾身過去,虔誠地捧上裴桓的手,彎下腰將頭擱在對方手掌之中,發絲柔順垂落,散開了來,嗓音儘是輕柔,裹著哄,“陛下不生臣的氣了,可好?”
裴桓輕嘖了聲,“敗給你了。”心情難掩愉悅,“朕可從未惱過瑾之。”
裴桓低低一笑,他的語氣多了幾分溫和,一隻手不自覺地撫著容瑾之的發絲,又一點一點順著發絲向下撫去,細細端詳著他的珍寶,手最後停在了容瑾之的脖頸上。
“容卿,瑾之……”裴桓低下頭,緩緩湊近容瑾之,伸手環上他的脖頸,“朕把自己送你,好不好?”裴桓斂去眼底的認真,與人笑語。
但裴桓從未把這些當成玩笑,對容瑾之的字字句句,是他斟酌許久,才說下的真話。
他是認真的。
一直都是,不曾有假。
容瑾之感受著裴桓的溫度,微闔眼,略有些昏睡,臉頰輕輕蹭了蹭他的掌心,唇瓣牽起淺淺的弧。
可裴桓的話不禁令他僵住,倏然掙脫抬頭,愕然失語,容瑾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說什麼?
他在說什麼?
容瑾之的指尖蜷縮起來,衣袖捏出褶皺,瞳孔顫動,可眼前的景象似是虛幻的,忽遠忽近,模糊不清,讓他抓不住半點真實。
他恍然後知,原是這酒麻痹了自己。
他無法自控了。
像是被當頭一棒,容瑾之的頭陣陣發痛,難以自控地將頭埋在對方頸窩旁,吻了吻裴桓的喉結,喃喃細語。
“假的……是臣醉酒了,臣僭越。”
容瑾之的呼吸亂了,語氣隱隱裹著哭腔。
“臣放縱了,臣不該……陛下恕罪。”
容瑾之合上眼,眼前人總是那樣讓他不能自控,他多想把裴桓徹底束縛在身邊啊……可他怎麼忍心輕易毀了裴桓呢?
何況,鐵骨錚錚的雄鷹又豈會甘居人下?
如果他真這麼做了,裴桓會恨死他的……
容瑾之始終不敢踏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