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會做這種夢?!
雖然荒謬,但容瑾之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心跳劇烈,真的是欣喜的情緒,是濃烈的愛。
容瑾之揉揉太陽穴,垂下眼睫。
……太卑劣了。
容瑾之非常清醒,他大概是在裴逢時在鬼屋那時擁住他而喜歡的,他的溫度,他的氣息,都令他難以自拔。
可……裴逢時有自己喜歡的人吧?他貌似隻是個……替身。
更糟心了。
容瑾之心不在焉地上課,結束後又心不在焉地去禮堂排練,沒想到劇本正好到了容相被折辱那段。
劇本在他們排練入戲的過程中,臨近尾聲。
裴逢時看完了這場的劇本,險些失態,幸好他及時收斂了異樣情緒,才沒讓人瞧出端倪。
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這場排練比以往差了些,隨後,裴逢時故作鎮定,與容瑾之將這幕重新演了一次,總算改進。
其實,隻有裴逢時自己知道,這不是簡單的一份劇本,他在重新經曆千年前曾走過的分毫。
周承玉這些天一直有錄製裴逢時他們的排練視頻,之後經過三四天剪輯整理,她在她的vlog賬號同人話題發布了。
出乎意料的是點擊量上漲迅速,周承玉也沒想過這幾段排練視頻會上vlog最熱話題,所以她趕緊來跟裴逢時他們商量怎麼處理。
裴逢時是沒什麼意見,但他不知容瑾之如何打算。
“學弟的意見是?”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問。
容瑾之心不在焉,垂眸不知在想什麼,聽到裴逢時叫他,這才抬頭,卻落在裴逢時的唇上,半晌才慌亂移開,含糊道,“我沒什麼問題,你們安排吧。”
雖然他還沒搞清楚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周承玉心裡有譜了,就讓他倆回去。正巧倆人下一節是同一堂課,便一起走回教室,卻聽到不少人在激動地竊竊私語。
容瑾之茫然,也沒太在意,坐在崔越旁邊,察覺裴逢時要走開,下意識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突然神使鬼差地說,“裴學長,坐我旁邊吧。”
唐持和崔越瞪大了眼睛,魏沉歎了口氣,從後一排上前,坐在了唐持身邊。
容瑾之緩慢地笑了笑,“我有事要跟你說。”
“學弟想說什麼?”裴逢時神情微怔,心下一緊,不明所以地在容瑾之旁邊坐下,詢問。
如果彭遠義跟他們在一個教室,瞧見這幅場景,估計又要起哄調笑了。
唐持很想上去阻止他們二人,但魏沉就在他旁邊,他又不能輕舉妄動,魏沉要攔他,很快。
“小唐,你還是放棄吧,彆棒打鴛鴦了。”崔越拍了拍唐持的肩膀,讓他放棄阻止裴逢時他們的想法。
容瑾之沉默片刻。
他心裡還是過不去替身的坎,以往的確不在意,但真的喜歡上他的時候,就像一根刺,無法忽視。
他迂回著說起開學那日的事,“我其實早就見過裴學長,開學那天你在看我喂貓,那時你就看得很專注,像是失而複得。”
容瑾之壓下情緒,故作平靜地斟酌著問,“我跟他……長得很像嗎?性格也很像嗎?”以至於你次次看我都會失神?
容瑾之不自覺地沉下臉,但語氣依舊平緩,“我能問問他是誰嗎?”
失而複得……?
替身?!
旁邊,一直在默念冷靜的唐持,聽見容瑾之的話,徹底冷靜不了了。
這會,唐持看向裴逢時的眼神,活像看渣男,這人模人樣的學長居然拿他家小容當替身?!
“你,你們……”裴逢時抿抿唇,欲言又止。
他怎麼答?告訴瑾之,自己從不是拿他當誰的替身,自己一直在找的人其實是他?
瑾之沒有前世記憶,自己這般告訴他,會很唐突的。裴逢時心有顧慮。
“我從不是拿學弟當誰的替身。”裴逢時含糊道,“學弟曾問我,我在透過你懷念誰……我的答案還是一樣的。”怎麼會不一樣呢?他輾轉幾世,所尋所念皆是容瑾之。
嘖,逢時在唐學弟眼裡都成渣男了。魏沉無奈扶額,他已經在考慮怎麼拉架了,唐持的模樣一看就不是要放過裴逢時。
“不是麼……”
容瑾之一時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惱火了,轉頭安安靜靜地上課,直到下課鈴響,其他同學收拾收拾準備離開了。
唐持沉下臉,想要拉容瑾之離開,卻見容瑾之扭頭扯過裴逢時的領口,不顧眾人的目光,輕輕的在裴逢時的唇邊落下一個吻。
還沒走完的同學和唐持幾人瞪大了眼睛,教室裡瞬間鴉雀無聲。
容瑾之閉眼,感覺到心臟劇烈的跳動。
這個吻太小心翼翼,太過珍重,甚至到了戰栗的地步。容瑾之的長睫顫抖,緩緩分開。
他詭異地覺得這是久彆重逢,隨即洶湧的苦澀湧了上來。
他到底,在喜歡誰啊……
“裴學長。”縱然心底苦澀漫延如潮,容瑾之麵色依舊平淡,放開裴逢時,仿佛他剛剛沒有做那麼驚世駭俗的事情。
他輕笑,“我隻是在印證心底的一個猜想,你不會介意吧?”他印證了,他真的喜歡他。
唐持和崔越已經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根本來不及擋周邊人的視線。
容瑾之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親了裴逢時!
裴逢時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方才那一瞬間,他仿佛置身千年前的京城。
一如千年前,璀璨的煙火盛宴下,是他與容瑾之,他們在眾目睽睽各表心意。
隻是,這一世總歸有些不一樣。
“我,不介意。”直至,容瑾之的聲音傳來,裴逢時才猛然回神,輕輕說。
感受唇角餘溫,裴逢時耳根微微泛紅,原地躊躇許久,又左顧言他般道,“容學弟,我下午有實驗課,我,我先去實驗室了……”說完,逃似的離開教室。
他需要冷靜。裴逢時心底亂作一團。
“我靠。”魏沉醞釀了很久,才醞釀出一句話。
魏沉抬頭看了看裴逢時落荒而逃的背影,又將目光短暫停在容瑾之身上,轉瞬挪開,心說原來不是逢時單相思。
“散了散了,該乾嘛乾嘛。”魏沉擺擺手,讓留在教室的同學散了,該上課上課,該社團社團。
話剛落,魏沉看著唐持崔越,說道“崔學弟,你們也去上自己的課?”
“啊?啊,對,是……”崔越難得回神,含糊不清地應下,“學長,那、那我們先走了。”
崔越唐持神遊似的先走了,容瑾之抬頭與魏沉對視一眼,麵無表情,禮貌地問好後也離開了。
魏沉歎氣,隻能先離開。
……
晚上回宿舍後,唐持和崔越愣是沒盤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但經此一遭,容瑾之和裴逢時二人基本又沒了什麼往來。
排練大致已經結束,原本二人就沒有多少重疊的課,再加上裴逢時又回到實驗室日夜不停地做實驗,更是沒有什麼交集。
論壇上熱熱鬨鬨地磕cp大軍感歎還沒開始就be了,一片哀嚎。
這種情況到了放假也沒變化,唐持是最樂見其成的。
考試後假期開始,容瑾之的姑姑特意打電話讓他去她家住,總是推辭不好,便就答應下來。
溫姑姑與容瑾之閒聊幾句,接著就進廚房繼續做菜了。表弟沈其琛原本在打遊戲,見容瑾之回來,高興地放下手機,抱容瑾之個滿懷。
容瑾之下意識揉了揉沈其琛的頭,他最近夢到的越來越多,夢裡也有溫姑姑和沈其琛,但那時沈其琛不姓沈,姓裴。
是他和夢裡看不清臉的男人一起收養的孩子。
容瑾之壓下怪異的想法,就聽沈其琛說,“表哥,聽說咱們隔壁鄰居的小兒子回來了,叫裴逢時。他很厲害,你們準能有共同話題。”
“裴……逢時?”容瑾之的表情有一瞬的怪異。
“表哥你認識?”沈其琛問。
容瑾之心覺是同名同姓,不能這麼巧,隻說,“我有個學長也叫這個名字。”
“哦,那倒是挺巧。”沈其琛笑了,“一會兒我們過去串門,表哥你也去吧。”
“嗯,好。”
吃過晚飯後,溫姑姑帶著容瑾之和沈其琛一起敲響了隔壁的門,抱有僥幸的容瑾之在開門後徹底僥幸不起來了。
原來真就那麼巧。
容瑾之笑容依舊,看不出什麼彆的情緒,打了招呼,“裴學長。”
“容學弟……?”裴逢時握著門把手,一時沒反應過來容瑾之怎麼成了他的鄰居。
片刻,裴逢時緩緩心神,朝溫姑姑問了好,“容姨。”側身讓路,請他們姑侄三人進門,他總不能一直讓客人在門外乾站著。
客廳,裴母拉過溫姑姑的手,猶如好姐妹,無話不談,她轉過身對裴逢時道,“逢時,你帶小容去書房吧,你們兩個年輕人有自己單獨的話題,我們不參與。”
“……”裴逢時心不在焉,沒聽清裴母說了什麼。
裴母見此搖搖頭,略帶歉意地望向容瑾之,“小容,你彆介意,逢時這些天總這樣心不在焉,也不知受什麼刺激了。對了小容,你跟逢時是一個大學的吧?”
說完,裴母眼底一閃而過八卦的意思,她還是很想知道自家小兒子是不是失戀了。
容瑾之也沒想到在這裡能遇見裴逢時,心裡隻覺得這世界真小,聽到裴母的話,乖順地回答,“是的,阿姨。”
“裴學長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容瑾之頓了頓,替裴逢時圓了一下話,揚起一個真心實意地笑來,“裴學長很優秀,對待學習很認真,他是我追逐的目標。”
裴母微微訝異,微微歎了口氣。
裴逢時自小就不需要他們操心,原本還以為他在學校有什麼喜歡的人,唉。
“小容,你去找逢時吧,我們商量點事。”溫姑姑開始趕人了,容瑾之沒法,隻能拉過裴逢時的胳膊,帶離這裡。
看裴逢時還是心不在焉的,容瑾之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笑著說,“裴學長,帶我逛逛你的書房?”
裴逢時回過神,點點頭,帶著容瑾之走進書房,半晌,像是想打破沉默般,隨口道,“學弟隨便看?”
書房擺設整齊,沒什麼貴重東西,占的空間不大,書架三四排數過去,全是醫學相關的書籍,可謂琳琅滿目。
醫學係的考試導師幾乎不給重點,畢竟病人他們又不會按重點生病,勸人學什麼都好,千萬彆勸人學醫。嗯,裴逢時親測,所以魏沉陪他學了法醫。
裴逢時將擺在書桌上的果茶遞給容瑾之,果茶的時間、味道剛好適宜,“嘗嘗?”他又道。
總算不是方才一直心不在焉的模樣。
除了這些醫學書籍,大概隻有一個卷軸般、被放在這些書籍上一層的畫卷最引人注目了,尤其是在主人的刻意遮掩下更惹眼。
隻是,畫卷的主人,好像並沒有注意在這幕。
容瑾之隨便看了眼,接過裴逢時給的果茶,輕輕抿了口,目光總算落在裴逢時刻意遮擋的東西,但沒吭聲。
此時的氛圍倒沒有顯得那麼尷尬了。
容瑾之想了想,悶笑一聲,將果茶放在桌上,湊近裴逢時,輕聲說,“學長為什麼從來不叫我的名字?”
“容瑾之這三個字,就那麼難以出口嗎?”
裴逢時越退,容瑾之就越近,直至把他逼近書架旁,言語上分毫不讓,甚至倒打一耙。
“你見到我不開心嗎?為什麼躲我?”
容瑾之故意揶揄裴逢時,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後眼疾手快去拿上層的畫卷,卻被他擋了一下,畫卷脫手,在地上散開。
二人維持著幾乎相擁的姿勢,目光一齊落在畫卷上。
那是很普通的水墨畫,兩名男子站在城牆之上。一身著黑甲,一身著白袍,赤旗烈烈迎風,二人相視而笑。
那畫上的人,容貌都極為眼熟。
容瑾之一時怔住。
裴逢時步步後退,動作僵了片刻,猛然收回思緒,趁容瑾之分神,當即彎身去拿畫卷。
卻是來不及了,畫卷展開至末端,露出一旁的小篆——吾願許卿盛世,隻懇卿勿忘吾。
小篆很新,像是剛寫上去的。
聞言,裴逢時搖頭,道,“學弟能來,我,我很開心,真的。”他靠著書架,心下亂成一團,強行平複情緒。
裴逢時仍然喚容瑾之為‘學弟’,相隔千年的愛意不曾宣於口,也不敢宣之於口。
他與容瑾之的距離很近,近到——裴逢時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臟怦怦直跳,原來不管隔了多久,他每世遇見瑾之,一樣會有初初動心時慌亂的感覺。
正在二人麵麵相覷的時候,“……”啪嗒一聲,書房門倏地被人打開,再抬頭,隻見裴疏鈺站在門外。
裴疏鈺看著書房的狀況,一下頓住,許久,麵帶不確定的神色,開口,“你們……繼續?”說完,裴疏鈺砰的一聲關上房門,快步走開。
容瑾之根本沒注意到身後裴疏鈺進來的事,即便裴逢時收的快,他依然看清了那行小篆,瞬間怔愣在原地。
他瞬間回憶起夢裡的片段。
——“瑾之,我欲許天下一個盛世,你可願助我?”
——“願君長澤後世,願君身體康健,願君……”
勿忘我。
容瑾之不知為何,心狠狠顫動了一下,昨夜夢中的自己滿身是血,肝膽劇痛,醒來後都幾乎喘不上氣。
那情緒是滿滿的遺憾。
沒能見的人,沒寫完的信。
容瑾之看著裴逢時,忽然喃喃出一個名字,“裴桓……”
他似乎想到什麼,想法之荒謬,卻令容瑾之忽然間深信不疑。
他應當是與曆史的容相有關係,而眼前的這位裴學長,或許是與曆史的宣武帝有關。
容瑾之沒退後,甚至更逼近了些裴逢時,腦中的想法逐漸成型,冷靜地問,“會有人保持前世的記憶轉世麼?就執著於那一個人?”
他沉下臉,質問裴逢時,“你到底是誰?”
“我又是誰?”
“我不知道。”看著逼近的容瑾之,裴逢時心神一顫,故作鎮定道。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因為執著於某一件事或者某一個人而保持前世的記憶轉世。”
但他,至少是這樣。
“學弟總會知道的,不是嗎?如果隻憑我一麵之詞,學弟就真的會相信?”裴逢時答非所問。
他如何答呢……說自己是千年前的宣武帝?瑾之隻怕會覺得他瘋了吧。
“你我來日方長,學弟不必急於尋根問底。”裴逢時輕輕說,他往旁邊挪了挪,將畫卷撿起,重新放回書架上,心下鬆了口氣。
“表哥,逢時哥。疏鈺姐讓我過來問問你們,周末要不要一起旅遊,去古鎮農家樂玩。”沈其琛敲了敲書房門,在門外說道。
容瑾之不難看出裴逢時的逃避,來日方長四個字繞過唇齒,盯著裴逢時的臉,傾身極快地親了他一口。
“嗯,來日方長。”容瑾之笑笑,“我總會知道的。”
“我們都會去的。”聽到沈其琛的聲音,容瑾之提高了音量,目光卻一瞬不瞬地看著裴逢時,驀地壓低,仿佛繾綣的呢喃,“擅自替你做了決定,生不生氣?”
臉頰餘溫讓裴逢時一陣恍惚,在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聽見容瑾之替他做了去古鎮的決定。
裴逢時後知後覺,才開口道,“怎會……”從前,便是瑾之替他決定了很多,他如何會生氣。
門外,沈其琛得了兩人答複就回了客廳,將裴逢時他們也去古鎮的事告訴裴疏鈺幾人。
旅遊的計劃就此確定下來。
“那我們先回家準備行李了,周末見。”溫姑姑拍了拍裴母的手,笑道。
話剛落,溫姑姑又捏捏沈其琛的臉,對他說,“其琛,去叫哥哥回家了。”
沈其琛應了聲,兢兢業業做個傳話筒,他在書房外把話複述一遍,話剛說完,門就開了。
容瑾之神情自若地走出來,回頭對裴逢時揮了揮手,莞爾道,“學長,那我們……周末見了?”
最後一句話故意帶著調戲之意,結合他本就昳麗的麵容,像勾人的妖物。
容瑾之這次算是徹底想想明白了,從來不信鬼神轉世的他,如今由不得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