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現在記不起太多,但一定跟裴逢時有關。
容瑾之讓沈其琛先去溫姑姑那,環顧四周感覺應該沒人,湊近裴逢時,像是調戲他得了樂趣,輕聲問,“學長,你喜不喜歡我?”
“你——”他拖長嗓音,“想不想親我?”
許是怕溫姑姑等急,容瑾之眨眨眼提醒道,“你快說,我要走了。”
“當然。”裴逢時輕笑,“學弟很優秀,怎麼有誰不喜歡呢。”似乎有意將這份情掩蓋,他沒正麵回答容瑾之。
裴逢時移開視線,不管幾時與容瑾之這般親近,他總是不能免去緊張。
“恭敬不如——從命。”裴逢時拉長聲調,自然是知曉這處不會有人來,他反手將容瑾之抵在門前。
像是記起什麼般,續道,“這可是學弟讓我親的……可不能不做數。”說著,裴逢時還帶上幾分委屈神色,生怕容瑾之要反悔似的,哪還有先前克製無比的模樣。
話罷,裴逢時在容瑾之額間落吻,如蜻蜓點水轉瞬即逝。
額頭轉瞬即逝的溫度讓容瑾之愣了愣,沒聽到讓他滿意的答案,倒也不在意,推了下裴逢時的肩膀,“我走了。”
頓了頓,他彎眼道,“周末見。”
周末很快就到了,寒假期間正是旅遊的高峰期,在兩家人去訂房間的時候隻剩了三間房,就隻好把三個孩子放在一間裡了。
三人都沒什麼異議。
那一間房很大,有三張單人床,根本不會有三人擠一張床的情況出現。收拾好行李之後,沈其琛打開電視,看起了曆史頻道。
容瑾之去小廚房裡切西瓜,端著盤子出來的時候,就發現裴逢時坐在沈其琛旁邊一起看電視。
他走近去看,電視裡正播放著關於宣武帝和容皇後的相戀史。
這部曆史劇是重新翻拍上映的,選角暫不論,劇情隻能評中肯。
但,這幾年以大周為背景的曆史劇場很少,這部翻拍的新劇一經上映,在各大平台也算是一炮而紅,連電視頻道都把特意給它劇目了。
裴逢時麵上平靜,心裡卻跟彈幕化身似的,將這部曆史劇場的導演罵了千百次。
裴二心說:這人毀我清白!
容皇後明明是他的瑾之,何故憑空杜撰一個虛構人物替代他與瑾之的情意?
史冊改編?誰家史冊記載過瑾之有妹妹,編不出劇本就彆拿這些亂演!
“導演是不是跟宣武帝有仇。”裴逢時嘴比腦子快,脫口而出一句導演跟他有仇。
不過,大周畢竟與現在相隔千年,昔日記載過宣武朝的史卷久經戰亂折騰,散落各地,早無跡可尋了。
所謂大周史冊記載的容皇後,也隻寥寥幾語,甚至連皇後是男是女都不知。
能經起推敲的史載唯有:宣武帝與容皇後,他們自年少相識,一路扶持,恩愛兩不疑。
此時,論壇上也突然掀起一陣討論,尤其是磕宣武帝與容丞相的CP大軍們。
裴逢時沒再看電視,而是打開手機瀏覽論壇熱搜,熱搜是一個熱衷研究大周、以研究宣武朝為最的博主發布的文章。
文章標題很難讓人不好奇,裴逢時正在看,大致內容是博主用一個大膽的猜想,去分析解讀“宣武帝與容皇後”,並且點明“容皇後”是指對宣武帝忠心耿耿的“容丞相”。
文章底下的評論褒貶不一。
注意到容瑾之的視線,裴逢時當即關了論壇,抬頭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容瑾之把果盤放下,瞥了眼裴逢時無辜的神色,頓時好笑,他還什麼都沒看見呢。
沈其琛也看到了那個論壇,忽然開口道,“真奇怪,如果宣武帝真的那麼愛皇後,為什麼對皇後沒半點記載?”
他費解,抬起頭看向容瑾之,“表哥,要是你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是讓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我的愛人嗎?”
容瑾之頓了頓,笑著答,“可能宣武帝有什麼苦衷吧。”
“或許是……”容瑾之沉默了下,繼續說,“他不想因為他的存在給宣武帝留下什麼汙點吧。”
沈其琛疑惑,對裴逢時說,“逢時哥,你覺得呢?”
裴逢時沒想過沈其琛會問自己,斟酌片刻,才答,“不曾公諸於世的愛意,大抵是宣武帝此生所憾。”
目光稍稍落在容瑾之身上,他續道,“可他們即使不向世人宣告,也不能證明他們的情意是假,說不定宣武帝是為了愛人的遺言才將愛人藏起來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裴桓一向不在乎汙點不汙點,從始至終他隻在乎容離一人。而容離是不願讓裴桓因他被後世指責,所以寧可不要世人、後人知道他是裴桓的心上人。
“如果學……瑾之也有喜歡的人,是選擇公諸於世,還是悄悄藏好他?”裴逢時輕輕說,似乎在期待容瑾之的答案。
容瑾之沒想到裴逢時會突然叫他的名字,愣了半晌才後知後覺叫的是他。
那聲瑾之,不知為何讓他的心漏了半拍,恍若隔世。
“我……?”容瑾之眨眨眼,並不接茬,反而笑意盈盈地反問回去,“那逢時是公諸於世,還是悄悄珍藏?”
他的嗓音故意帶了點扯嬌,放柔道,“我想先聽逢時的答案,好不好?”
“自然是將我之所愛公諸於世了。”裴逢時彎彎眉,不曾猶豫。
語罷,他反問容瑾之,“那,瑾之的答案?”他在期待。
沈其琛熟練地將耳機戴上,在一旁聽歌,他還小,這不是他可以聽的話題,還是讓表哥跟逢時哥繼續膩歪吧。
“……”容瑾之笑意不變,斟酌道,“嗯,我也不知道,視情況而定吧。”
他又沒說必須告訴裴逢時二選一。
沈其琛覺得戴上耳機也不太行,索性找了個理由進了裡屋床上,把倆人留在外廳。
容瑾之坐在裴逢時旁邊,吃了塊西瓜,看著電視屏幕,卻輕聲問了個奇怪的問題,“學長,你知道容相那封沒寫完的信,應該寫的內容是什麼嗎?”
裴逢時明顯一愣,猜不透容瑾之此話何意,他搖搖頭,反問,“我不知。如果是學弟寫這信,學弟會寫什麼?”
——願君長澤後世,願君身體康健,願君勿忘我。
裴逢時心下呢喃,他自然知曉瑾之沒寫完的信還有什麼內容,他如何能忘?如何能忘了與瑾之走過的當年路,又如何能忘了與瑾之的情意。
“我不是宣武帝,學弟也不是容相,我們又豈知容相的信會寫什麼。”裴逢時搖頭輕笑,躲避的意味很明顯。
容瑾之看了裴逢時一眼,了然地點點頭,也不再多問,畢竟從裴逢時這裡也問不出什麼。
他索性稍微調大電視的音量,轉頭鉗製住裴逢時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容瑾之半睜著眼,感受到裴逢時的僵硬逐漸消失,放鬆。他稍稍分離,手指抵在裴逢時的唇上,迫使他張開嘴,又一次吻上。
容瑾之按壓著裴逢時的肩膀,讓他退無可退,唇舌交纏。
身體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學長,這樣你也要逃避嗎?
熟悉的氣息讓裴逢時意識模糊一陣,回過神,他任容瑾之擺弄,甚至百般配合。
他不再逃避。
因為麵前人是容瑾之,他也不願再繼續逃避。
裴逢時與容瑾之交纏不休,一點一點加深這個吻,陷在其中,他想: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般——放肆了。
他們本該如此,千年前就是如此,千年後又需要逃避什麼呢。裴逢時忽然想明白了,扯開最後的麵具,或許麵具之下才是真實的他。
裴逢時一向拒絕不了、推不開容瑾之。
換氣之際,裴逢時低聲道,“瑾之——今日我再將自己送你可好。”他刻意拖長音調,一如千年前。
那聲送你簡直夢回曾經,如果容瑾之沒記錯,是他們在野外,在月光下做過的荒唐。
容瑾之放開了裴逢時,緩了口氣,紅了耳尖,啞聲說,“表弟還在,你……不知羞。”
“裴逢時,你簡直膩歪。”容瑾之毫不客氣地說,整理了下略微淩亂的衣領,拉開了下距離,“身體的反應果然騙不了人。”
他徹底清晰地記起了一切,他做過的夢,都是他們真實發生的曾經。
他們親密無間。
容瑾之揉了揉唇,悶笑出聲,卻難免紅了眼眶,心口莫名脹澀,他輕輕抱住裴逢時,哽咽著說,“你找了多久啊……”
“瑾……瑾之?”裴逢時試探般地喚了聲容瑾之,被他抱在懷裡,裴逢時恍在夢中。
隨後,像是確定了什麼般,裴逢時眼底泛起淚光,緊緊地將容瑾之摟住,他低語,“瑾之,我終於把你找回來了。”
輾轉幾世,他總算將心上人找回來了。
“不久……隻要是你,不管找多久,我都願意。”裴逢時趴在容瑾之肩頭,喃喃道。
裴逢時與容瑾之相擁,電視正好在播放‘宣武帝’與‘容丞相’把酒言歡。
裴逢時總是這樣,什麼事都願意自己承擔,前世一樣,如今也一樣。
容瑾之想到在他沒記起來之前,裴逢時看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又飽含期待。如果他不記起來,裴逢時是不是就要永遠藏著,之後他們再難交集?
“傻子。”容瑾之笑罵,“曾經還不確定我對你的心意時,不還是魯莽告白嗎?如今這般……”
他忽然哽咽了。
曾經意氣風發的莽勁兒都哪裡去了。
“如今我身體康健,你怎麼還像上輩子的我一樣猶豫不決了呢?”
聞言,裴逢時搖搖頭,“怕你不要我……”他埋在容瑾之肩頭,壓低聲調。
從前,也許是自幼相識,才讓他有了幾分底氣。
如今……瑾之不曾恢複記憶時,他們都還沒見過呢,他怎麼敢莽撞,萬一他的瑾之不要他了,怎麼辦。
他不敢再賭。
裴逢時調笑容瑾之道,“瑾之,如今你我都不再被世俗牽絆……這一世換你娶我可好?”
容瑾之一怔,還沒開口回答,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溫姑姑在門外道,“瑾之,你現在有時間嗎?”
“有。”容瑾之看了裴逢時一眼,起身出去了,沒幾分鐘回來,拿了外套穿在身上,俯身換鞋。
“學長,我先去買點東西,等我回來哦。”他笑著說,然後開門走了。
但一個小時過去了,容瑾之都沒回來。
此時門口忽然傳來紛雜的聲音,字句不甚清晰,隻依稀辨認出什麼車禍的字眼。
沈其琛從房間內匆忙走出來,看見裴逢時坐在沙發上,邊穿衣服邊說,“逢時哥,表哥他路過的地方出現連環車禍了,他現在在醫院!”
“什麼?”裴逢時神情微愣,回過神,將外套拿上,也匆忙穿鞋跟沈其琛打車去醫院了。
兩人下了車,裴逢時把沈其琛遠遠甩在身後,從服務區護士口中得知方才連環車禍帶回的傷患在門診哪層,便立刻去醫藥室找容瑾之了。
沈其琛跟在裴逢時身後,也是匆匆忙忙。
萬幸,容瑾之並無大礙。
肇事的司機人也還算好,意識到自己撞了人立刻打了醫院電話,並且主動承擔了幾個傷者的醫藥費,算是私了了。
裴逢時當著醫生護士的麵,上前緊緊抱住容瑾之,久久不願鬆手,直至裴疏鈺她們出現在門外,他才慌忙鬆開容瑾之。
“你們……繼續,繼續。”裴疏鈺退了出去。
容瑾之在昏迷的片刻又做了那個夢。
夢裡的他以旁觀者的視角,這次極為清晰地看到了對方的臉。是裴逢時,更確切的說,是曆史宣武帝裴桓的臉。
他抱著滿身是血的自己,像木偶,沒有任何表情,卻死死抱著不鬆手。
裴桓眼底的痛和苦是做不了假的。
容瑾之的心狠狠地刺痛,看裴桓親眼看到他的屍體被焚燒,看裴桓攥著他未寫完的信痛哭,看裴桓的生命力一點點流逝,直至死亡。
他死前在笑,他說,“瑾之,你來帶我回家。”
裴桓死時不過四十。
容瑾之從夢中醒來,卻摸到一臉的淚,心痛到喘不上氣。
他怎麼能這麼遲才想起一切呢?怎麼能呢?
病魔纏身,鬱結於心,七年他都是怎麼挺過來的?
容瑾之原本是坐在醫藥室裡,手腕輕微挫傷,沒什麼大礙,被匆忙趕來的裴逢時緊緊抱住,看他瞧人進來,又慌忙鬆開了自己。
裴疏鈺貼心地為他們關好了門,在外麵跟溫姑姑和裴母他們解釋,醫藥室隻有他們兩個人,無人打擾。
容瑾之低著頭,半天沒說話,強壓著淚意,顫抖著說,“陛下,太痛了……”
裴逢時再度把容瑾之擁入懷,輕輕安撫,他們已經很久不像如今這般親密了。
“瑾之,瑾之……有你在,什麼痛都無所謂。”隻要,你在。
裴逢時沒再開口,隻是抱緊容瑾之,是失而複得,也是劫後餘生。
窗外微風徐徐,醫藥室氛圍安靜,沒人打擾他們,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在為他們祝福。
半晌,裴逢時輕聲說,“瑾之,彆再丟下我一人了……好不好?”
千年前的經曆,裴逢時不想再遇見了,他其實什麼都可以不要,但是絕不能失了容瑾之。
醫藥室外,醫生將體檢報告交給溫姑姑他們,表示容瑾之隻是手腕輕微挫傷,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可以出院了,平常注意一下挫傷的手腕,按時換藥,彆造成二次傷害即可。
“謝謝醫生。”溫姑姑道謝,懸著的一顆心可算放下。
容瑾之是溫姑姑唯一的侄子,他打小就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疼。
她的弟弟弟媳不爭氣,三天兩頭吵架,離婚了誰都不想養這孩子,都把孩子當累贅。
最後她實在看不過去了,將侄子接到身邊照顧,她的丈夫也同意了。可侄子不願意麻煩他們,從初中開始就一直在校住宿,學習成績也不用他們操心,懂事至極。
溫姑姑對容瑾之隻有欣慰與心疼,欣慰的是容瑾之從不讓他們失望,心疼的是……容瑾之這些年什麼都藏在心裡,不管吃多少苦都不願告訴他們,一個人承受。
裴疏鈺陪溫姑姑去取藥處拿了容瑾之的傷藥,立刻發消息給裴逢時讓他趕緊跟容瑾之出來,就與溫姑姑他們一起下了停車場。
容瑾之和裴逢時沒有耽擱太久,就去了停車場,坐上了車。
一路上,容瑾之都在低聲哄著裴逢時,讓他安心。
他們在這裡玩的挺開心,但時間總是很快流逝,轉眼到了開學日,最先爆炸的是論壇。
他們be的cp又複活了。
論壇的爆炸是因為一張照片。
裴逢時拖著行李箱,容瑾之喂給裴逢時冰淇淋。要是問為什麼不自己拿著吃,就說倆人另一隻手忙著牽呢。
然後他們開始熱火朝天地談論誰左誰右。
與論壇一起炸了的是唐持。
就一個假期不見,拐了個徹底!
他拉著崔越,怒氣衝衝地找裴逢時,卻發現容瑾之也在。
唐持剛要發作,卻被崔越先開口的一個問題給打了回去。
“小容,你們誰上誰下?”
容瑾之嗆了一下,麵色淡然,“你猜?”
好不容易把倆人打發走了,容瑾之牽著裴逢時來到一處僻靜的小樹林,確認周圍沒人才吻了上去。
“逢時,這輩子我們會攜手到老。”
裴逢時回吻容瑾之,二人唇舌交纏,再沒什麼能分開他們,隨風散落的葉子也像是為他們祝福般。
“結發相伴——恩愛兩不疑。”
換氣之際,裴逢時低喃,那正是史載的他與容瑾之。
如今他們如願了。
時光荏苒,裴逢時與容瑾之先後完成學業,都以優異的成績留名京大優畢榜單。
他們二人,一個成了救死扶傷的“裴醫生”,一個成了教書育才的“容教授”,在各自領域名聲遠揚。
在無數人的祝福下,裴逢時與容瑾之領了結婚證,辦完了婚禮。
此後,一同攜手共老。
“晚安——容教授。”裴逢時笑著說,在容瑾之額間落下一吻。
他們再也不會分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