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院校的課程排布總體看來是合乎邏輯的。
專業課程基本能夠排在工作日的同一天,極大程度上方便異地師生往返,例如周一是弦樂,周四是鋼琴,相應地,當天下午或晚上也會有各自的音樂會。此時官洙和英珠便出現在A棟的音樂廳觀眾席上,周圍零星坐著幾個聽眾——今晚的台上主角隻有兩位,琥珀和溫杉。
琥珀是隔壁澤蘭人,紮著在這裡罕見的古典主義的馬尾辮,發色是典型的本地金紅色。她五官非常柔和,在聚光燈的映射下,為她彈奏的肖邦的敘事曲增加幾分細膩與安靜,讓英珠不禁想起曾經中學時期坐在角落默默學習的女同學。她同英珠自己也都師承來自安特衛普的卡洛老師——她們都戴著眼鏡,梳著長辮子,站在一起時背影很是相似,隻是很明顯琥珀缺少對方那種不經意間散發的成熟女人的魅力。
而溫杉剛成年,從上到下都透著張狂與青澀。他在十六歲前一直在國內首都學習著鋼琴,是他們學校學生樂團首屈一指的鋼琴手,曾開辦過多場獨奏音樂會。十六歲後,原本是要去德國讀書,卻因為疫情時期機緣巧合下被他母親送來讀過一年的預科班,之後就正式留在了F音樂學院。最初他同婷婷合租房子,又喜歡粘人,在學校時常被發現賴在對方琴房裡。直到某一天被告知婷婷有心儀對象,才挪去其他人琴房。
“青春期少年。”婷婷不置可否。
眼下,溫杉已經彈到今晚自己的第三首曲子,節目單上還不止這些,英珠有些煩躁。
“又成了他的專場。”
“還是肖邦專場,”官洙補充道,“下次不來看弟弟了,沒意思。”他在音樂會開始時就確定,毛裡斯沒有來。“我們看完就回去,今天練不動琴了。”
於是待音樂會一結束,他二人便結伴步行回家,錯過了今晚教授的點評。
“速度要用這裡-大腦去控製,明白嗎?你彈的太快了,”惠子老師是溫杉的專業課教授,是一位聰慧美麗的日本籍音樂家,與丈夫兒女住在A城,“技術上沒毛病。你的心也是火熱的,但我看到的是一個一直衝女孩們按喇叭去吸引來她們的人,一直是這樣——啊,現在我真的沒法給你解釋了溫杉,你真該去談場戀愛,真的,男孩。”
溫杉在音樂會結束後走上三樓的大琴房一直練到學校關門。其間,他試著用不同方式詮釋音樂,但錄音效果沒有達到課上惠子建議的那樣。其實他也並非沒有談過戀愛,如果僅是指親親抱抱舉高高——隻是這種階段短暫的如同幻覺一樣,或是出於缺少邊界感令人恍惚,對方也不是可愛的女孩子。肖邦一直衝著對麵的康斯坦茨婭按喇叭又如何,第二鋼琴協奏曲經久不衰,這沒毛病。
“可是肖邦協奏曲的配器法。。。”他突然想起理論小課中教師威廉對肖邦的意味深長的評價,這和另一位負責弦樂的理論老師、也是他今年選作曲課的凱斯教授的觀點並不一致——凱斯推崇每一位在音樂史上留下哪怕一部作品的作曲家,他欣然地希望人們多去注意他們各自的特點、由此啟發新一代的音樂家們。
此刻距F音樂學院關閉大門還有10分鐘,喜歡晚歸的學生紛紛向大廳加快步伐——安保人員會因為這些學生引起的哪怕一分鐘的加班而惱火著在整個校區驅趕著他們早點回家,哪怕是有晚課與排練的教授也會被毫不留情地訓斥。溫杉偏要慢騰騰地走下旋轉樓梯,他碰到了凱文、妮可等幾個兄弟,彼此交換起正負能量,又約著周末一起去健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