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終於意識到什麼,毫不猶豫地轉身,逃回了荒野。
直到青蛇的身影逐漸看不見,衛小竹渾身的力氣都消失了,丟開劍,跪在地上,看著衣衫上濺起的斑斑血跡,捂著臉,做回了那個不知所措的孩子,放聲大哭。
青蛇迅疾地爬向荒野。
它沒有意識到,它不再是一條大長蛇的模樣,一身青鱗逐漸化為皮膚和衣物,先是成為一個幼童,再是一個漂亮的小小少年,最終化為一個俊俏的青年男人。
他生命悠長,但從出生起,五百年歲月間,他靈力不斷累積,實力不斷膨脹,卻始終維持著蛇身。
終於化形成功,阿青內心無半點欣喜。
自從認識女孩,他才知道,原來,人類的糕點是甜的,眼淚是鹹的,血是腥的,燭火是暖的,劍鋒是冷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終於讓他體悟人之情感,不再是蒙昧的獸類。
化形成功的蛇妖終於意識到一件新的事情。
他的眼淚,也是鹹的。
冷風撞擊窗欞,衛小竹渾然不知,夢外注視著她的蛇妖阿青,神情有多複雜難解。
夢中,她擦乾了臉上的淚,握著染血的劍刃,跟著馬車回了家。
回家後,她握著染血劍刃,去找她的父親,衛家家主衛南柯。
“爹,女兒知錯,將那蛇妖斬了。”
衛南柯滿意點點頭。
“很好,這才像我的女兒。”
聽了這話,衛小竹頓覺心悸難平。
難道從此之後,她便隻能做一個不問對錯,隻管斬妖除魔的人俠了嗎?
誰來救救她!
“衛小竹。”
一個冷淡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
是阿青。
他緩緩踱步上前,手覆上她一側臉頰。
衛小竹終於從夢中驚醒,對上了一雙冰冷漆黑的瞳眸。
她方才意識到,此時此刻,並不是她八歲時家中的祠堂。
此時此刻,是野村客店之中,身邊是路遇的神秘散修阿青。
汗水浸透了床單,良久,衛小竹的呼吸終於平複。
她看了看四周,塌邊是滿麵憂心的阿青,地上跪著那個渾身透著古怪的的店主人。
……
等等。
好像哪裡不對。
這個店主人怎麼滿臉白毛!
地上怎麼還有一隻被開膛破肚的紅狐狸!
天玄仙劍為什麼劍身全是血躺在地上!
衛小竹眨眨眼睛,麵帶驚恐,終於明白在她睡著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阿青,她她她,她是妖怪!”衛小竹指著跪在地上的白狐妖,結結巴巴地問。
阿青點了點頭,方才的擔心之色全數消失不見,隻留給衛小竹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對。她假扮凡人,在這荒村野地開店,意欲加害行路之人。你既然是正道人俠,她便交給你處置。”
白狐妖渾身的白毛炸起。
她本以為這位神秘妖王不殺她,便是饒了她性命。
居然是要將她交給這個人俠小姑娘!
人俠除妖磨練劍心,殺的妖越多,實力越強。落在人俠手裡,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就在白狐妖打算最後一搏之際,衛小竹歪了歪頭,問阿青:“她害了好多人?”
衛小竹這一問,白狐妖頓時抓到了救命稻草。
能問出這種話的,都是些正義感過剩的蠢人俠。
“人俠大人,奴隻是引誘了些貪花好色的人族男子,吸了他們的精氣用來增進修為,絕不曾害人性命啊!”
衛小竹好奇:“吸人精氣?怎麼個吸人精氣法?”
什麼意思,不用殺人就能修煉嗎?
白狐妖連忙解釋。
“奴先引誘那些好色男子,然後同他們……”
下流之言正想出口,餘光瞥見對麵妖王冰冷的眼神,白狐妖打了個寒戰,改為籠統概括。
“同他們做些事情,然後他們便精神萎靡許多改天,奴也就得到了他們的精氣。”
“哦。”衛小竹點點頭,“那便不殺你了。”
阿青在一旁,嗤之以鼻。
隻同人歡好,不害人性命。這究竟是害人妖怪,還是送好處的活菩薩。
如此拙劣謊言,也隻有衛小竹才會被她騙。
白狐如蒙大赦。
“多謝,多謝姑娘饒命。奴日後一定積德行善,再不做此等喪儘天良之事。若姑娘與尊者不棄,奴願隨侍左右。”
見性命保住,白狐妖歡喜之下,又籌謀起另一件事。
今日見到一位妖王,孤身行走世間,身旁卻無一位附庸,這真是天大的機緣。
若是這位能收她作附庸,稍作點撥,她一定能踏入真正的化形境,再也不用奪人皮為軀,造個半吊子的假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