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猜到魄妖心中所想,阮雲微微一笑,“她竟令你這樣膽小之妖來殺我?”
魄妖被激怒,“你說什麼!”
阮雲撫了撫霜珂道:“就算是現在的我,照樣能將你殺了。”
魄妖雙目赤紅,裹挾著妖氣一掌朝著阮雲襲去,“一介凡人竟想殺我!”
阮雲收了笑容,將霜珂橫在身前妄圖擋住那一擊。然而魄妖這一擊帶了十足十的力,她被濃烈的妖氣裹挾著倒飛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五臟六腑仿佛移了位。
阮雲趴在地上,終是沒忍住,嘔出一口血。
魄妖滿意地飄回地上,“這回,沒有什麼能幫你了。”
她揭開阮雲臉上的麵具,貪婪笑道:“還是這張臉好看。從今以後,這張臉,這副身子,便是我的了。”
原來是這樣。洛月不是能與魄妖達成交易,不是她許諾了什麼,是魄妖盯上了阮雲的臉,阮雲的身體。
阮雲抬起頭笑道:“哦?你確定?”
下一刻,阮雲強行突破忘訣,反噬帶來全身骨骼碾壓一般的痛,她忍住痛站起身來,月光如水一般包裹住她。
阮雲手中蓄力,“你說,我現在殺得了你嗎?”
魄妖看著眼前宛若九天神女一般活過來的人,震驚道:“你瘋了!”
阮雲無所謂道:“強行突破忘訣,雖隻能維持兩柱香時間,不過,殺你,也夠了。”
魄妖知曉自己現在若是與她對上,不是她的對手,“你若殺我,這具身體也將灰飛煙滅!”
對麵的人還是一臉無所謂:“總歸我不認識她,殺了,無妨。”
一句無妨,像是在與誰討論今日天氣如何,卻是直接給魄妖與寧娘定了罪。阮雲不再與它廢話,雙手結訣,朝著魄妖凝去十成十的一擊。
魄妖望了望頭上皎潔的月,心中有了主意,它抬手勉強擋住了阮雲的一擊,卻還是差點被打出寧娘體內。
周遭一片安靜,原先熱鬨的人群已四散跑開去。魄妖忍著痛朝著西邊遁去。蒲牢,在那裡。
阮雲發現它又想逃,立即緊緊地追上它,胸有成竹道:“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逃了!”
魄妖略過高低的房簷,沒管阮雲說了什麼,隻朝著那個地方死命狂奔。
一柱香後,它到了那地方,回頭一看,阮雲也正好追來,麵色蒼白,額頭冒了細細的汗,魄妖知曉,她快堅持不住了。
此時月光正甚,兩年前蒲牢等妖魔在此作亂,沈璟出麵解決了暴動,卻漏了蒲牢這一魔。
蒲牢雖死裡逃生,卻身受重傷,不得不在此斂息養傷,每到月圓之時,才會出來活動一二。
周遭狂風乍起,無數枯枝落葉在空中打轉。魄妖施法道:“出來吧!蒲牢!”
以月光作引,阮雲來不及阻止,地麵上霎時出現一渾身冒著烈焰的魔獸。
魄妖飄到蒲牢身邊,指著阮雲道:“你可知這是誰?這便是修行之人,與當初傷你之人是同一類人,你猜,今日她來找你做什麼?”
好一番顛倒黑白的話,成功激怒了蒲牢。它渾身烈焰更甚,兩爪一揮,那灼燒人的火朝著阮雲襲來。
魄妖站在蒲牢身後,望著阮雲底氣不足的表情,輕蔑一笑,“強行突破忘訣又如何?如今,你還是輸在了我的手下。”
然而這笑隻維持了一瞬。下一刻,無數金絲自地底升起,嚴絲密合將魄妖與盛怒的蒲牢被牢牢地鎖在方寸之地。
那火團沒有打出去,卻結結實實打在結界上,化作一股濃煙。
魄妖驚訝道:“怎麼回事?”
阮雲微微一笑,端坐於地上,看魄妖與蒲牢用儘法力打向那結界,卻毫無作用。
無數的符紙從阮雲身上飛出來,此刻紅光大勝。獵物已齊,是時候收網了。
橙紅的火舌從地上慢慢延伸上去,淹沒了它們的身影。結界內,溫度在不斷攀升。
身邊是不斷亂撞的蒲牢,然而它們像是被困在一個堅固的匣子中,怎麼都出不去。魄妖驚懼地望著阮雲,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早就在此布好了結界,故意激怒我,引誘我來到這裡找蒲牢對不對?”
阮雲麵色如常,沒有回答它,隻施法讓那火燒得更快更烈。
血不斷從她鼻子裡、嘴邊溢出來,但她依舊沒有停手,是下了決心燒死魄妖與蒲牢。
蒲牢此時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它生來操縱火,以虐殺為樂,它喜歡看火焰中哭著求救,卻還是被燒死的人們。卻沒想到如今,它竟然被火灼燒得感覺到了痛意。
望著麵前的結界,它覺得有些似曾相識,這場景,不就是當初它燒光那偌大府邸的情形嗎?
蒲牢終於開口了,隔著雄雄火焰,“你是誰?”
阮雲抬眼看了眼體型巨大、周遭赤黃火焰纏繞的蒲牢,淡漠開口道:“當初你燒死那一家之時,可曾想到今日你會遭受這一切?”
蒲牢一愣,隨即狂吼一聲,震得房瓦刷刷作響,果然!竟還有漏網之魚!它蓄力試圖抵住蔓延渾身的火焰。
魄妖頹敗地坐在地上,指著蒲牢道:“都是它的錯!阮雲!我隻是受了洛月的蠱惑!我沒有殺你全家!不要殺我!”
滿天的符紙圍住了魄妖與蒲牢,一陣無比悲傷的聲音從結界外傳來:“好啊,那你自己出來。”
魄妖一喜,灼熱的火快將它融化,它朝著結界拚命撞去,下一息,一隻軟劍勾走了寧娘的身子,魄妖仍留在結界內。
魄妖錯愕的看著眼前的情景。它以人類身子為寄居之所,吸食人類的精氣為生,離開了人類的身子,它最多隻能維持半個時辰,如今困在結界中,它撐不過一柱香。
蒲牢已經快撐不住了,魄妖看著自己半透明的身體,終於意識到麵前的人是鐵了心要殺它們。
“就算殺了我們,他們也回不來!薑雲,你注定孤獨一生!”
蒲牢已是強弩之末,在被焚燒殆儘之前,它掙紮道:“兩場大火,竟讓我接連被算計兩次……我與你們……勢不……”
秦常文被眼前一幕嚇得不敢說話,他去找阮雲沒找到,便猜想她是來了上緣街。一踏入那附近他便聽見魔獸的低吼聲,他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踏入這未知之地。
正中間那座房屋裡,有人背對著他盤坐著,身形有點像阮雲。她麵前是燒著火焰的魔獸,滿天都是翻飛的黃色符紙,他隻聽見了魄妖說的最後一句話,什麼回不來?什麼孤獨一生?
驚懼之下,秦常文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阮雲嘔出一大口血,空中的符紙化作灰燼,結界中烈焰大盛,兩聲慘叫聲過後,魄妖與蒲牢終於消散在空中。
那赤紅的符紙都是她在霽州薛府由鮮血寫就,威力極強,為的便是今日這一仇得報。
阮雲一開始的示弱,不過是放鬆它的警惕。她故意激怒魄妖,讓魄妖帶著她來找蒲牢,魄妖以為自己是獵者,卻沒想到,它的一步步都是在按著阮雲的設想行進。
中了蝕蘭又怎樣?她煉了如此久的藥,會對自己的毒毫無辦法?雖沒有解藥,但彆的藥丹,她也是有的。
因而她雖強行突破忘訣施法,遭受的反噬雖痛,但並未危及生命。
紛飛的灰燼,阮雲無力地倒在地上,正好看得見寧娘的屍體。
她早就死了,那魄妖上了她身不久後便吸食了她的精氣,阮雲救這具身體出來,不過是給她在青州的家人一個交代罷了。
有雨水滴落在她的臉上,一滴,兩滴,漸漸雨大了起來,仿佛在清掃這裡的痕跡。
阮雲笑著望向天空,全身骨骼仿佛被狠狠碾過,她卻還是忍著痛笑著,兩滴清淚從眼角滑下。
好累,她緩緩闔上了雙眼。
幾息後,有人緩緩地抱起了她。
臉上不再滴落冰冷的雨水,阮雲感受到柔軟布料的溫暖,她眷戀地往那人懷裡蹭了蹭,腦袋暈乎乎的,她呢喃道:“阿凝,報仇了……”
吐出這句話後,她便徹底昏了過去。
秦常文站起身,往前走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女子背對著他倒在地上,正巧又開始下起了雨,他本想著去前麵看看那人是不是還活著,沒想到有一人一陣風似的落在女子麵前,那人戴著半遮麵具,眉目精致,隻是一雙眼赤紅,散發的氣息像覓食的野獸。
他像對待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女子,那女子乖巧地將頭埋在他懷中,倒像是一對眷侶。
男子發現秦常文在偷看,冰冷的目光射過來,巨大的威壓下,秦常文猛地噴出一口血,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求生的欲望迫使他開口道:“我隻是來尋一位叫阮雲的女子,找錯了地方,還請大人高抬貴手!”
顧辭收住了手,沉思了片刻,才抱著懷中失去意識的阮雲離開了此處。
秦常文呼出一大口氣,這才發現不遠處還躺著一具屍體,他認得這人,這不是寧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