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懌若九春,磬折似秋霜。她腦海中忽然就出現了這樣一句話。美色迷人眼呐!
阮雲努力讓自己回過神,她有些摸不透這人想乾嘛,怎的順手幫個人還管她去哪?
她結結巴巴道:“我……我回霖葳山,師尊應是要四處尋我了。”
阮雲分明地瞧見他眸中閃過一瞬的戾氣。
兩人僵持了幾息,顧辭忽而靠近她的臉,雖他戴著麵具,但兩人已是鼻尖靠著鼻尖,阮雲瞧見了他眸中倒映出來的無措的自己。
還是不忍心。顧辭偏過了臉,“你走吧。”
阮雲低頭看了看他還是強勢地禁錮住自己的姿勢,呐呐道:“薑雲記得住國師大人今日之恩,即便回了霖葳山,日後若是有機會相見,定會報答您。”客套話誰不會說,行走江湖這些日子,這些話阮雲已是信手拈來。一般義氣之人也會回答她:“相識一場本是不易,不用如此計較。”
然而顧辭卻答道:“好。”
“那阮雲今日就……啊?”
顧辭鬆開了她,“你說的。”
阮雲抽了抽嘴角,尋思您有權有勢的,這還缺什麼報答呀?
但她嘴上答應得倒是快,夜深露重,她可不得快點趕路。
“跟我來。”顧辭牽上她的手。
阮雲疑惑道:“去哪?”
麵前的人微微側過頭,“有門你不走,偏要翻牆出去?”
阮雲不說話了,任由他牽著到了角門。麵前一片寬闊的路,阮雲雖解了毒,但少了靈氣滋潤,還需修養著,因而能不動用法術時,她便也像個凡人一般行事。
她告彆道:“多謝國師大人,就此告辭。”
顧辭沒說話,阮雲鬆開了他的手,背對著他出了門。
背後如芒刺一般的目光,她覺著自己走路的姿勢都不對了。她快走幾步,終於拐過了街角那道彎。
如芒在背的感覺消失了,阮雲撫了撫心口處,怎的如此緊張跳得這樣厲害?
第二日,阮雲依舊換了張普通麵容的臉,從京城的郊外出發,一路上半是用法術半是行走的法子,緊趕慢趕到了青州。
一路上奔波,她也沒睡個好覺,直奔明直客棧而去。
小二認出了她,幾日沒回去,便以為她已經離開了,他們早已將廂房清出來了。
“那我的東西呢?”
小二道:“前幾日有位公子拿走了您的包袱,我記得他是與您一塊兒來的,便將東西交給了他。”
阮雲一下子想起來秦常文,“他手臂是否還受著傷?”
“對對對。”
“我知道了,那他這幾日可會來?”
“每日都來,說是一定要見到姑娘您呢!”
阮雲有些疑惑,這是為何?
兩人正說著話,小二眼尖地瞧見從大門口進來那人,招呼道:“公子!這姑娘今兒回來了!”
秦常文聽見呼喚,快步走到阮雲跟前,“阮姑娘!”
阮雲笑著向他打了聲招呼,“聽他說我的東西都在你那?”
秦常文點點頭,“前幾日我有事來尋姑娘,卻不見姑娘,於是尋到了上緣街那塊……”後麵的話他沒有再說,小心地觀察著阮雲的神色。
阮雲仍舊是滿臉疑惑,“你去那裡做什麼?我這幾日隻是去外頭采藥了,這不回來了。”
秦常文瞧她麵色紅潤,不似那日暴怒無情的女子,心下懷疑消減了大半,估摸著自己是認錯人了,他哈哈道:“東西就在我家放著,即刻便能為姑娘取來。隻是……”
阮雲道:“有什麼但說無妨。”
“姑娘可知最近這裡發生的事?”
阮雲故作迷茫道:“什麼事?”
秦常文歎了口氣,“前些日子祈露節出了岔子,有妖怪肆意傷人,引起了不小的一陣騷亂,他們說是眼睜睜瞧著寧娘從那河中升起,有人說是寧娘被附身了,眾人被嚇得四散而逃,後來一些人反應過來,找了趁手的武器想要找到寧娘,不管那是什麼,都要降伏她。結果……”
“結果怎麼?”
“我不是去上緣街那處地兒尋姑娘您了麼?在那卻見到了寧娘的屍體。我將寧娘的屍體帶了出去放在街角,很快便有人發現她,浩浩蕩蕩來了幾十個漢子,手中拿著武器,聚了半晌也沒見那屍體有什麼動靜,最後還是為寧娘辦了場簡單的葬禮,妥帖埋了。”
秦常文瞅了瞅店內蕭條的氣氛,低聲道:“出了這事,青州又開始變得蕭條了。”
“姑娘雖有修為傍身,但還是儘早離開的好。”
阮雲好奇道:“你在這做工也不怕?”
秦常文苦笑道:“我有時候也怕,隻是在哪處做工不是做?”
兩人正說著話,門口逆光走進來一人,身形欣長,戴著麵具,氣質清冷。一下子就吸引了店內所有人的目光。
阮雲與秦常文都愣住了。
阮雲:他怎麼找到這來了?
秦常文:這不是那日他見到的男子嗎?
小二被那氣勢唬住,半晌才回過神來:“客人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本該在霖葳山的阮雲挪著腳步往角落縮,她變了容貌,此刻又與秦常文在一邊談話,背對著他,他定然瞧不出自己來。隻等他與小二說完話即可。
“住店。”
“好嘞!”那小二說著就要帶客人上樓去。
阮雲心中一喜,對秦常文使了使眼色,讓他出去說。秦常文麵露疑惑,不知道阮雲眼睛抽什麼風,“姑娘眼睛怎麼了?”
“等等。”顧辭叫住了小二,指了指店內蠢蠢欲動的阮雲,“住她旁邊。”
這幾人認識嗎?瞧著不像呀。小二撓撓頭問道:“姑娘您可還住原來那廂房?”
阮雲身子一僵,故作鎮定轉過身,正想開口拒絕,便聽見自己說了聲:“住。”
“好嘞!”
她驚異地抬起頭,那人已經收回了手轉身跟著小二上樓去了。他竟然……
秦常文瞧著她氣憤的神色,疑惑道:“怎麼了?”
阮雲收回視線,搖搖頭道:“無事。”
“那你將我東西取來罷,我就在此處等你。”
秦常文一口答應下來,卻沒動。躊躇了半晌才開口道:“姑娘能不能……送我一張符……”那日在船上,他眼睜睜看著她用符紙將水鬼擊殺,便想著討一張符紙來。
“嗯?你要符紙作甚?”
秦常文一個大漢子霎時紅了臉,“我……有個相好的,她爹對她不好,我實在不忍她過那樣的苦日子,便想著有沒有什麼令人假死的符紙……”
阮雲一下子明白過來,“你是想與她假死脫生?”
秦常文點點頭,“若是姑娘沒有,秦某也不強求。”
“這好辦,你既替我保管了物什,我回去幫你畫一張便可。”
秦常文麵色露出喜悅之色,“那便多謝阮姑娘了!我這就去替姑娘拿包袱。”
眼看他漸漸走遠,阮雲收回了視線,氣衝衝地上樓去了。
“啪——”她踹開了房門,那人正坐在梨花木桌前,手中摩挲著一個玉瓷瓶。
“你竟然敢!”
顧辭故作疑惑地轉過頭,“這位姑娘,我們認識麼?怎麼發這樣大的脾氣?”
阮雲氣憤道:“你分明就知道我是誰!還跟著我到了這裡不說,你方才竟敢控製我!”
顧辭垂下眼簾,軟聲道:“你說你回霖葳山,可我卻瞧著你走的方向並不是霖葳山,而是偷偷來了青州。”
用這樣的語氣將阮雲謊言拆穿,她頓時氣勢消了一大半,她還是叉著腰道:“那你也不該那樣做!”
顧辭站起身,將那玉瓷瓶遞給阮雲,“剩下的藥沒喝完,我趕來將藥交予你。既然你如此不想見我,那我走便是了。”
這神情,這語氣,活像一隻受傷的小獸。阮雲愣愣地接過瓶子,他竟然是來為自己送藥的!
回想起方才自己還這樣對他發脾氣,這一刻,阮雲氣焰消了大半,愧疚心理達到了頂峰。
她拉住轉身欲走的顧辭,呐呐道:“那個……你既然來了,便在這客棧休憩幾天罷。”
“你不生氣了?”
阮雲沒有回答他,捏著瓶子出了廂房。
在門外呆站了片刻,她還是下樓去等秦常文了。
然而此時她還未意識到,自己心軟的缺點已經暴露在某個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