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試煉大會都是桑愉安排著的,這次桑愉去了思過崖,奚朗對即將而來的試煉頭一次表現出了焦急之色。
場所、弟子、時辰安排,每一項都要處理得妥當。
奚朗一貫是聽桑愉指揮的,這一下重擔落在他身上,他才察覺到,原來桑愉做的有多好……
腦海中忽然就回想起一人的身影,她手握長劍,與自己並肩而戰,麵對強敵,神色也未見分毫慌張。
那人是誰?奚朗仔細回想著,想要看清那人的麵容。腦袋卻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他疼得仿佛不能呼吸,雙手捂著頭,顫抖著蹲下身,“啊——”
就在這時,一隻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師兄?”
奚朗麵色慘白,緩慢地抬起頭,努力睜開眼睛,直射的光線下,洛月正一臉焦急地看著他。
眼眸一黑,他倒在了地上。
“東西就放這了,洛師尊記得交給奚師尊。”
“好。”
耳邊傳來兩人交談的聲音,奚朗猛地睜開眼睛,“等等——”
阮雲腳步一頓,轉過身來,麵無表情地看著奚朗。
洛月拿了凳子坐在奚朗床邊,瞧見他醒來,麵上很是欣喜端了一旁的碗遞給他:“師兄醒啦,快喝藥。”
奚朗沒有接那藥,隻是皺眉道:“我這是怎麼了?”
“師兄你是過於勞累,這才倒在了地上。”
奚朗沉默了一瞬,直直地盯著阮雲,“你方才說,什麼東西……”
“桑師尊給的小冊子,說是為幾日後的試煉做準備。”阮雲打斷了他,指了指桌上放著的冊子,“無事的話,弟子便先退下了。”
淡漠的神情,仿佛不想再跟奚朗多說一句話。奚朗心中詫異,這阮弟子怎的這樣冷漠,他咳嗽了幾聲,隻道:“替我多謝她。”
阮雲聳聳肩,抬腳跨出了廂房。裡頭傳來兩人的對話:“師兄快把這藥喝了……這藥是有些苦,不過洛月做了桃花酥給師兄,甜的,壓苦……”
阮雲走得更快了。
桑愉起先是沒有在意這個小弟子的,他終歸是被派來監視自己,因此她對這弟子提不起好感。
直到一日後,那弟子燒飯時點燃了廚房,兩日後,跑出去打獵毀了人家小妖怪辛辛苦苦搭起來的窩,拖家帶口地跑到思過崖鬨了一整天,三日後,那弟子練習法術時出了岔子,召來滿室的雨水,淺淺地將屋舍淹了一層。
彼時的桑愉正在抄書,忽然感覺腳下濕膩膩的,低頭一看,水已經沒過她的小腿,其中還歡快地翻騰著幾隻小魚。
桑愉:……
她擱下筆,打算去問問那弟子怎的回事,就看見外頭滿眼的狼藉,和同樣滿身狼狽的宋垣。
桑愉驚訝地看了看四周,指著宋垣道:“你……原來你是來搗亂的?”
宋垣靦腆地朝桑愉笑了笑,“師尊……”
夜晚,思過崖頭一次亮堂堂的,宋垣在各處點上了燈,滿臉笑意地看著從廚房裡端著麵出來的人。
桑愉煮了簡單的青菜麵,遞給宋垣,“吃吧。”
宋垣嘿嘿一笑,接過麵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這吃相著實有些不太好看。
桑愉沒在意,她微妙地看著宋垣,“你叫什麼名字?”
“宋垣。”
“你……不會做飯?”這模樣,活像是餓了好幾天的人。
宋垣抱著碗,“弟子不太會做飯。”
桑愉這才開始正視這位傻弟子,她當然知曉這幾天他鬨出的動靜,起先她以為他有什麼陰謀,現在看來,恐怕是自己想多了。
“你為何要跟著我來這裡?我可是害了你們的洛師尊,你不怕我再害你?”
聽見這話,宋垣睜圓了眼睛,“弟子相信桑師尊絕沒有殘害同門弟子之心!至於為何跟著師尊,是因為……弟子想拜入師尊門下,跟著師尊修習。”
桑愉靜靜地看著宋垣,發現他並未撒謊後,她笑了,笑得諷刺,最後竟是一位自己從未見過的小弟子相信自己,何其荒謬!
宋垣被她這一笑摸不著頭腦,“師尊?”
桑愉站起身,“想當我的弟子,也沒那麼容易。”
宋垣也立刻站起身,“弟子一定會努力的!”
桑愉轉身回了房裡,“彆給我惹麻煩就是。”
聽見這話,宋垣頓時倍受鼓舞,她這樣說,說明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於是接下來這兩天,宋垣安分了許多,不再鬨出大的動靜,隻是每到晚上飯點,他就開始在桑愉屋前晃悠,不到一柱香時間,桑愉便會打開門,去廚房給他做上一頓飯,也算是改善了他一整天的夥食。
兩人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幾日。直到有一天,桑愉將一個小冊子交給宋垣,囑托他交到奚朗手中。
宋垣不敢耽擱,當下就去找奚朗。然而在闕羅區屋舍附近卻有封印,他進不去。
等了許久他才看到不遠處的阮雲。於是他將冊子交給了阮雲,囑托她一定要交到奚朗手中。
阮雲點點頭,接下了冊子,卻又一臉神秘地拉住宋垣,“你與桑師尊在思過崖相處如何?”
宋垣一臉驕傲,“我覺著我有機會當師尊的弟子,現下還在努力中!”
阮雲道:“還有呢?”
宋垣皺著眉頭想了想,“師尊還會給我做飯吃!”
阮雲笑了,拍了拍宋垣,“不錯,繼續保持。”
宋垣嘿嘿一笑,“這麼幾天跟桑師尊相處下來,我覺著她人真好,刀子嘴,豆腐心,我相信她不是那種殘害同門之人。”
阮雲哦了一聲,“那麼在你看來……”
宋垣斂了神色,低聲道:“我覺著那個洛師尊不簡單。”
阮雲也斂了笑意,“你怎麼看出來的?”
宋垣道:“此次桑師尊之事,她雖然聲淚俱下為桑師尊說情,桑師尊被罰,她卻一次也沒來探望過,我瞧著她是假意惺惺的做戲。更何況,我覺著,你也不喜歡洛師尊,是不是?”
最後這句話倒是顯得他不傻了。她們彼此相安無事地裝了這麼久,卻是最先被宋垣瞧出來不對勁。
阮雲抬眼靜靜地看著他,“你竟是頭一回這樣聰明。”
宋垣睜圓了眼睛道:“我什麼時候不聰明了?”
阮雲沒有接他的話,轉而說道:“再過幾日便是試煉大會,你可是忘了?”
“我知道,此次回來,桑師尊便讓我準備著參加這次試煉。”
阮雲從懷中掏出一顆藥,“諾,被人打了記得吃藥。”
“小雲你又取笑我!”宋垣氣憤道。
“說吧。”沈璟端坐著,靜靜地看向不遠處站著的人。
相琉拱手道:“相琉無能,隻打聽到隻言片語。”
沈璟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
“這幾日屬下先是去了薛府,聽府內下人們說,阮弟子並未表現出異常,中毒後便每日待在府中的瑤花閣,一切正常。隻是到她離開的前三日,屬下在暗處跟著阮弟子,瞧著她去拜訪了宋垣的母親,兩人說了一番話後……”
“師尊!”相琉話說到一半,忽然外頭傳來了阮雲的聲音,她敲了敲門,“師尊,我能進來嗎?”
相琉噤了聲,詢問地看向沈璟。
沈璟道:“進來罷。”
阮雲歡歡喜喜地推開門,輕快地跑到沈璟麵前,露出一張奇醜無比的臉。
沈璟:……“你這是做什麼?”
阮雲湊近了問他:“師尊,你覺著怎麼樣?”她指了指自己的臉。
少女笑意盈盈地靠近,露出她白皙的脖頸,沈璟不動聲色移開眼睛道:“醜。”
阮雲大大咧咧坐下,“醜就對了。”這時她才發現一旁站著一通體寶藍的似雀之物。
她驚喜地將相琉提起來抱在懷裡,驚歎道:“師尊,相琉的羽毛真漂亮。”
相琉雖不知道阮雲搞這一出是什麼意思,好看的一張臉弄成這樣,但他也不敢動,隻睜著滴溜圓的眼睛眼巴巴瞅著沈璟。
沈璟一個抬手,便將相琉從阮雲懷中扯出來,“誒——”阮雲阻止道,她還沒抱夠呢!
沈璟語氣有些不悅,“男女授受不親。”
“什麼男不男女不女的呀?相琉不是一隻雀嗎?”
相琉:你才是雀,你全家都是雀!
沈璟道:“來找我作甚?”
阮雲笑嘻嘻道:“沒事便不能來找師尊了?”
沈璟嘴角微微勾起,還是故意嚴厲道:“書抄完了?今日的劍練了?”
阮雲癟嘴道:“好吧,其實我是來……”她看了看一旁的相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沈璟會意,揮揮手示意相琉出去。
相琉理了理自己的羽毛,立刻飛了出去。
阮雲這才道:“弟子想著日後出去除妖少不得要結些梁子,每次還是換張臉為好,便來問問師尊怎麼說。”卻沒想到這模樣過於醜陋,倒是另一種出眾了。
沈璟倒是沒有什麼意見,隻道:“這法子倒是可。”
阮雲笑嘻嘻道:“那師尊能不能為弟子做一副麵具?”
沈璟微微訝異,“我來?”
“對呀,弟子覺著師尊做的肯定沒有那麼多破綻。出去行事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