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時候就有點要下雨的樣子,雲密密地壓落來,看樣子裡頭的水是待不住了。張崇邦點香的時候雨嘩啦一聲打下來,他往欄杆外望去,手裡端著的三支香頭上火光熄滅才開始冒煙,一瞬間藍色往灰色的轉換像有一種溝通靈魂的介質閃過。
張崇邦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彎腰拍著褲腳上的泥水。他往後稍了稍看見是袁家寶,轉頭拜三拜先把香插好,這才回過頭來喊他。
“阿寶。”
“哎。”袁家寶抬手答應一聲,抬手的時候肚皮也跟著晃,看得張崇邦直搖頭。袁家寶把他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倒也不生氣,笑笑走過來,“我打你家裡電話沒人接,一看日子猜你就在這兒。”
“我習慣了,每年都要來。什麼事這麼急著找我?”
袁家寶看看靈龕,從供桌上拈出三根香蹲下來湊到燭火上,“能有什麼事?你也退休了,我也退休了。咱們現在都是閒散人士。還不是大白鯊,過年過節不帶問候的,昨晚上給我打個電話讓我有空過來看看你,我問他怎麼了他又不說什麼事。”
張崇邦看他站起來重心有點不穩,到底還是伸手拉了一把。
“好,行了行了,我是不如你身材那麼好,也還沒到要人扶的地步吧,你彆這麼糗我啊。”
“你還說,少吃兩口少喝兩口,都沒這麼有福。”張崇邦伸手拍拍他肚皮。
袁家寶假裝生氣拍開取笑自己的手,“夠了吧,怎麼說我也是你上司,彆太過分。”
“上什麼司上司,你都說了,我們都退休了。不過有一樣你說錯了,我還是有工作的,返聘教官,隻有你才是閒散。”
袁家寶兩手擺擺表示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雙手合十朝靈龕拜三拜。
張崇邦看著玻璃後麵張德標的相片,那張相片有些模糊了,可還是那麼年輕,沒有白發也沒有老年斑。他們都沒有變老的機會。
“對了,我昨天晚上做夢還夢到你了。”張崇邦從相框上收回遐思,跟他一起往欄杆邊走去。
“什麼?真想我啦?”袁家寶說。
“你想得美!”
“說說,你夢見什麼了?”袁家寶拉拉張崇邦,兩人靠著廊柱站定望向雨幕,剛好躲在灑進來的水珠以外。
“咱們年輕的時候,這兒還是一片山吧。”
“是啊,現在修得多漂亮。”
袁家寶當官是很行的,該捧該避他一個也不會漏掉,所以在警校的成績他沒有張崇邦好,到了警局卻比張崇邦升得快。雖然他並不是張崇邦見過升得最快的,但卻穩穩當當,不管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吹散東風,袁家寶反正最終都能在關鍵時刻穩下來。有時候張崇邦也不能不承認,這應該是屬於一種天分。
但袁家寶也有掉鏈子的時候,張崇邦夢見的就是那次他丟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