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已停在三三麵前，清潤的桃花眼梢勾著抹不羈調笑，“三三掌櫃思維清奇，再下佩服，阿答，折現銀給她。”

銀子到手，前掌櫃拖欠的工錢問題解決了，三三笑開：“多謝美人掌櫃，對門對麵的常來常往啊，祝你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不妥不妥，我倒希望我這鋪子冷清些，百姓長壽安康。”

看來真是位不差錢的主，沒人死，他這棺材鋪生意還怎麼做，“你這鋪子裡的棺槨也不是普通百姓用得起的，那你就祈禱百姓長壽安康，德不配位的達官貴族早登極樂吧，再會，美人掌櫃。”

三三拎著錢袋子轉身往外走時，後頭溫潤含笑的嗓音響起：“彆美人掌櫃美人掌櫃的叫，害羞，我叫阿扶。”

“好，阿扶美人，回見。”

阿扶目送鄰居離去，直到再瞧不見那抹嬌俏身影，這才打著哈欠上樓，“阿答，今個開張辛苦了，提前打烊，都回家休息吧。”

阿答和店裡正忙乎的兩個小夥計怔了，張開第一天提前關門，世上竟有如此詭異的經商之道。

回客棧，三三將熱騰騰的銀子熱騰騰地分了，除了蝸居井底睡覺的巧姬，連老花小花都給分了點辛苦費。

結清工錢的店員對新掌櫃的好感又蹭蹭往上冒，綠俏甚至嘴甜的稱讚新掌櫃是再生父母活菩薩。

綠俏要去買新衣裳新胭脂新簪子，小花要去買糖，兩人大手拉小手出門，老花佝僂著背，後頭提醒，“尾巴，尾巴收起來。”

小花吸氣提臀，總算收了尾巴，衝路過賣糖葫蘆的大叔顛過去。

霄大一語不發去了後廚，不一會一語不發端來一盞甜羹兩碟精致糕點，又一語不發退去後廚。

此乃無聲的感謝，三三捏著瓷勺吃甜羹，點心亦十分美味，這蔫吧唧的大塊頭，廚藝竟一流。

小重陽正掰著手指頭算娶媳婦共積攢的銀兩總數，門外走進個穿白裳戴白木簪的姑娘。

三三立馬扔了勺子撲上去，“白姑姑。”

白姑姑連吃幾塊糕，讚口不絕，三三吃剩的甜羹也給她一口氣喝完，“有個不安分的小鬼借屍還魂，我追來宴郡一鞭子解決，順道來看看你。”回顧空蕩蕩的廳堂及二樓客房位置，“你這客棧生意倒是讓人省心。”

“……姑姑真會安慰人，還以為你是特意來看我的。”

“就是特意，借屍還魂還用我出麵，還不是借口出差來看你，對了，方才的甜羹和糕點還有麼。”

三三還未說話，小重陽已打後院廚房端了新的碗盞和糕點過來，看得出掌櫃的姑姑十分喜愛霄大的手藝，他早就命霄大再做一份孝敬姑姑。

白姑姑對著手腳勤快的小重陽豎大拇指，又撚起一塊糕點豎個大拇指，“三三你挖到寶了，如此精湛手藝竟憋屈在這麼個小破客棧，若客棧哪天倒閉了，這廚子給我留著。這手藝一點不比黃記宮廷糕點師傅差。”

黃記的宮廷糕點，三三都未吃上一口，“姑姑對這裡很熟？”

“熟。”白姑姑吃著糕點說：“先前晏郡郊出了不肯投胎滯留人界的釘子戶，我跟小黑圍追堵截好些次，愣是沒逮著，那女鬼溜著我們滿郡縣轉，溜累了要歇腳吧要喝茶吧，長年累月的附近的大小食肆我跟小黑嘗個遍。”

三三抓重點，“最後逮著沒？”

白姑姑毫無羞愧之意，咽下糕點，“沒唄。”看一眼外頭天色，“呀，天快黑了，我還有活，剩下打包。”

纖塵不染的白袖一掃，糕點不見，白姑姑幾步走出門，“三兒，彆送了。”

小重陽臉色有點不對勁，湊到門口目送白姑姑出門的掌櫃身邊，“敢問掌櫃，您姑姑是乾什麼的。”

“當差的。”

“哪……哪裡當差的。”

小重陽一向膽子大，三三壓根不考慮人家心裡承受能力，說實話：“冥界，對了她大名你一定聽說過。”

“哈？！”

“白無常。”

小重陽腿一軟，差點給跪下，擦著腦門上滲出的細汗，“掌櫃的，您跟我開玩笑的吧。”

“你不是自詡膽大麼，怎麼聽到我姑姑名號有點緊張啊。”

冥差啊，勾人魂的冥差啊，他是個大活人，能不怕麼。

“您姑姑是冥差，那您……”

“放心，我啥也不是。”

……

掌櫃自黑的玩笑話未能安慰小重陽的心悸，反正店裡無客，他乾脆跑去後院將一手新聞八卦說與夥計們聽，順便讓大夥一道揣摩揣摩新掌櫃的身份。

不簡單，鐵定不簡單。先前以為是學了些奇門道行的富家千金，出於對貧窮的渴望來市井體驗生活，如此看來，他結論草率了啊。

後院，綠俏霄大、老花小花包括被八卦吸引爬井出來的巧姬，在海棠樹下圍成一圈，熱烈探討臆測新掌櫃身份，前頭，子不語客棧營業以來的第一個客人登門。

來客罩一頂從頭垂到腳的黑紗幕籬，靜靜站在槐木下望了兩眼蔥鬱的枝葉，而後踏著寒涼如霜的月色挨近客棧大門，袖口下覆滿屍斑的手抬起，極輕地敲了兩下門。

與此同時，對街長生鋪子二樓的軒窗推開，新掌櫃阿扶捏著紙皮核桃，覷著外頭的動靜，眉梢眼角掛著看戲的悠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