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房門自內裡拉開,小重陽抻長脖子往外一瞅。
沒人。
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難不成幻聽了?他搔頭轉身,隨手關門,打算繼續去後院同大夥天高海闊的任意編排新掌櫃的身份,方才他說到哪了,對了,新掌櫃是白無常留在人間的私生女……
他給桌前閒坐的掌櫃倒杯茶,“掌櫃的,外頭沒人,許是聽差了,這個時辰,不會來客人了,沒事的話小的去後院休息了。”
見掌櫃沒表態,小重陽走開幾步。可沒走幾步,又頓步。
門外又響起敲門聲,極輕極輕那種。
小重陽又快步走到屋門口,拉開房門,外頭仍舊沒人,隻是莫名來了一股風將門口的槐樹枝吹得簌簌作響。
小重陽朝四周望了望,怔了下,跳腳進屋關死了門,小跑到三三跟前,抑著嗓子說:“掌櫃的掌櫃的,邪門了,彆處的樹都不動,唯有咱們客棧門口的槐樹響得稀裡嘩啦,可門外瞅不見任何人影啊,鬼影也沒有。”
三三不緊不慢喝茶,“彆在後院叭叭我了,叫霄大燒水,綠俏上茶點,來客了。”
看新掌櫃這淡定氣勢,小重陽心裡有底了,綠俏說得沒錯,新掌櫃身份不一般,不是自身有實力便是後頭有靠山。
他鼓足勇氣重新走到門口,再次拉開房門,對著空蕩蕩的門口喊一嗓子:“子不語竭誠為您服務,貴客請進。”
搖擺不休的槐樹枝,倏然靜止,門口的小重陽直覺被什麼撞了下肩,往後趔趄幾步,險些摔倒。
對麵的長生鋪二樓窗戶啪嗒闔上,阿扶哢嚓捏碎個核桃,核仁往嘴裡一拋,切一聲,“裝神弄鬼。”
客棧堂廳內靜悄悄的,隻聽到來回踱步聲,卻不見人影。
綠俏端著茶點過來,四處打量,“是人是鬼怎麼不露麵呢,小重陽你的陰陽眼也瞧不見麼,我可不管你是人是鬼,你不露麵也不能吃白食,住宿打尖還是要付錢的,想白嫖沒門,先打聽打聽我‘匪翠’的名號。”
一陣黑風襲來,吹得綠俏發絲衣袂亂飄,黑風圍著綠俏盤旋三圈才歇。
“你這小悍鳥,嘴皮子倒是淩厲。”是個年輕的女聲。
綠俏撫平頭上被吹翹的辮子和羽飾,吐出嘴裡的一口沙子,“啐,你個烏漆墨黑的什麼東西,怎如此沒禮貌,發型給我吹亂了。”
罩一身黑幕籬的女人驀地現身,“開門迎客,和氣生財,你這小鳥有沒有服務意識,竟敢吼客人。”
綠俏方要上前理論,被小重陽拽住手腕,小重陽朝對方賠笑道:“來者是客,和氣生財,綠俏她年歲小,貴客您多擔待。”
“就是。”黑幕籬擇了個凳子坐下,“小鳥,還不上茶。”
“我才不伺候呢。”綠俏手中盛著茶點的托盤轉給小重陽,轉身便走,“沒見過如此囂張的,先送一股子風再送一嘴沙子,老娘才不伺候呢。”
小重陽將茶點放到客人麵前,三三望著暴走的小鳥,“她脾氣一直如此暴躁?”
“好很多,以前更暴。劉掌櫃教引無數遍,脾氣方改好了些,先前謄抄佛經都壓不住那動不動就找人火拚的匪勁,得抄《道德經》。”
嗒嗒嗒!
黑幕籬伸手在桌上敲幾下提醒,“我不是來聽暴躁小鳥脾性修行方式哪種管用的。”
一主一仆視線這才移到被忽略的來客身上。小重陽注意到對方黑色袖口下覆著屍斑的手指,嚇一跳,不由自主往後縮一步,三三倒是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坐到顧客對麵,提壺倒茶,“不知貴客如何稱呼,是住宿還是打尖。”
“住宿。”
小重陽端著本子過來問:“我們客棧有‘天地仁義禮智信’七間客房,天地為上房,其餘更有性價比。這位客官更中意哪個檔次,打算住幾日。”
“住幾日,不確定。”黑幕籬端起桌上的瓷杯,細細打量上頭的細紋。
“那您是選擇上等房還是經濟房。”小重陽像模像端著筆做記錄。
“沒錢的你們給住哪種房。”黑幕籬抬手掀了一角黑紗,喝一口茶。
……真讓小鳥說中了,白嫖啊。
小重陽瞅身側的掌櫃,三三放掉茶盞,仔細盯著全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的女客,“您確定不是來找茬的,否則彆怪我放鳥了。”
黑幕籬冷哼一聲,單手摩挲食指上的一枚紅寶石戒指,眨眼間消失,而後整個堂廳內的茶具桌椅簌簌而動。
錢櫃上的算盤珠子賬本飛起,算盤珠嘩嘩響,紙頁跟著亂飛,滿屋的燈火隨之浮空,於空中飄成一排,黑幕籬驀地出現在小重陽麵前,嚇得人一個後仰,險些摔倒,“你們瞧不見我,我若神不知鬼不覺將你們這店燒了,你們也沒法子。”
小重陽爬起來,抄家夥,舉著掃帚擋在三三麵前。
三三將瑟瑟發抖的店小二扒拉開,直視麵前黑幕籬手中的紅寶石戒指,“鴉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