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泓將手機放在枕邊，拉過被子蓋在身上，等到外麵的腳步聲輕輕離去，他又躺了一會兒才起身，盤膝坐好。

夜半子時是天地間陰陽交替的時刻，太陰之氣達到最盛的同時，少陽漸生，萬物由沉斂轉向生發，是一天中最宜療傷的時辰。葉泓體內水木兩種靈氣自丹田升起，開始沿著經脈流轉。

青綠色的木屬靈氣滿蘊生機，起先如涓滴，隨即彙成溪流，運轉周天，最終被引向腦部，也即是開顱手術導致視神經受損的區域。

人的身體具有自我修複的能力，輕如傷口止血，重如斷骨接續，木屬性靈氣能幫助這樣的潛能數倍甚至更大程度地發揮出來，同時補充由此消耗的元氣，修行到一定境界後，斷肢再生也非不可能。

自穿越以來，葉泓還是第一次得到如此多的靈氣，猶如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窮人突然收到一筆可觀的饋贈，可惜為了重建光明，馬上又要揮霍一空。在萬籟俱寂的深夜，全部心神都凝注在療愈眼疾上，感受著靈氣流動時的沁涼適意，受創位置的輕微酥癢。

東方微白的時刻，葉泓緩緩張開雙眼，吐出一口氣。晨曦的第一縷光映入眼簾，投射出隱隱綽綽的影像，房間裡的一切就像浸在濃鬱的白色霧氣裡，隻能辨認出隱晦不清的輪廓和顏色。是的，她的視野不再是一片灰暗，而是有了色彩，即使像畫筆投入水中渲染開的色塊一樣模糊難明，卻是光線映入瞳孔，投射在視網膜上，再通過視神經傳導至大腦的真實畫麵，而非僅有光感。世界在一夜間與他拉進了距離。

葉泓向窗口凝望了一會兒，慢慢又閉上眼睛。根據原主記憶裡的常識，以及從母親、紀玄聲口中聽到的術語，自己目前大概處在低視力的邊緣，儘管從結果而言，仍舊什麼都看不清，但她的眼睛已經能夠運用機能去看了。就好像視力0.01與零的區彆，看似微小，卻意味著質的提升。這樣的狀態，已經比剛接受開顱手術、視神經尚未開始萎縮時要強了。

還不到起床上學的時間，葉泓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經過這次，她得到的好處不隻是眼睛，丹田裡也有了一些靈力，不過距離築基還差得遠。從一個大成境的絕頂高手墜落到如此低的起點，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眼下自己需要做的，就是用心留意周遭的人與事，儘可能為此間生靈排憂解難，化解戾氣，才能得到足夠的功德。對於一個仍舊視物困難，連修行最低門檻都沒達到的少年來說，還是相當吃力的。

為了保護剛有一點起色的視力，這天葉泓出門上學前特地向母親要了一副茶色的太陽鏡戴上，如此一來，他眼前又隻餘模糊的暗色線條，而且拿著竹枝的樣子，更像一名盲人了。

清晨的教室裡滿是低低的嘈雜，有些座位還空著，早來的同學有的在讀英語，有的埋頭寫作業，有的小聲交頭接耳，葉泓來到座位前，才將書包放進課桌，麵前突然多了一道人影，而後一股香氣傳來，她麵前多了一包食物。

“這是我媽媽做的早點，你……你嘗嘗，”方豫不知何時靠到近前，聲音有點打結，“味道很不錯的。”

葉泓已經吃過早飯了，本想拒絕，但立即又察覺到了對方的情緒，緊張、期待，還有一絲不好意思，顯然是鼓足了勇氣，他稍一遲疑，方豫已經迅速轉身離開了。

要拿著竹枝，跨過兩列三行的距離，在眾目睽睽下送還一份好意的餐點，未免太奇怪了。葉泓笑了笑，將桌上的紙袋打開，一個夾著煎雞蛋和菜葉的燒餅，配一杯豆漿，燒餅外皮烤得焦香，豆漿熱氣騰騰，內容雖然簡單，卻意外地好吃。

從前的他早已辟穀，偶爾在一些場合用餐，送到麵前的不是珍奇靈果，就是瓊漿玉露，而今的身體卻正在生長發育期，一頓也少不得。許是受到了少年軀殼的影響，他竟恍然覺得，那些早已遠去的塵世煙火和凡間人情，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從上午到下午，班裡的氣氛似乎並沒有因為昨天發生的事件有什麼改變，隻除了鐘威三人組格外安靜，互不理睬，課間和午休也沒再聚在一起高談闊論。但葉泓發覺，周圍的同學似乎對自己多了一些善意和關注，仿佛脫去了隱形衣，隻要他站起身，總會有人過來招呼，問他想去哪裡，是否需要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