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卯時,天沒大亮,細雨綿綿,朦朧大霧聚而不散。
此時,鑼鼓震天響,嗩呐聲聲碎,伴隨著一縷陽光透出雲層,照射在大紅色馬車頂。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踏入桐縣。
清冷的街上麵條包子鋪的小販正給客人端上豆漿油條,轉身就看見如此豪氣的迎親隊伍,驚訝到兩眼直發愣,嘴都沒合攏。
“小姐,您要吃點東西墊肚子嗎?”
伴身丫頭瞥了眼旁邊攤車上冒著熱氣的大鍋,麵條翻滾著,感受到肚子咕叫兩聲,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搓了搓冰涼的手,她便扭頭湊近車簾,貼心問道。
從塢縣到桐縣都快走了一天一夜了,沒進食,沒喝水,是個鐵人也熬不住。
等了沒多久,轎裡依舊是無人回應。
“小姐?”丫頭微蹙著眉,拔高音調繼續喊。
莫不是小姐舟車勞頓,睡著了。
半刻,依舊是沒有得到回應,伴身丫頭抬起腳撐起身,轉身掀開車簾子,俯身鑽進去。
“啊——”
“小,小,小姐!——”
忽地天空中竄出一群亂叫的烏鴉,街上起了陣大風,冷嗖嗖,驚了馬,嘶鳴地踏著錚錚馬蹄,車夫猛然收緊韁繩,可也是硬拽不住。
嗩呐聲跌宕起伏,不是升仙,就是拜堂。
還沒來得及與你一拜天地,便天人永隔。
-
“都讓讓讓,都彆擋在路上影響警署辦案。”
“一個二個都當自己是老天爺、千裡眼嘿,站老遠看死人,都能看出啥子呢,趕緊回家買菜做早飯去嘞。”
餘貳和緊隨其後的同事趕到案發現場,已經擠滿了指指點點看熱鬨的百姓。
他們維持現場秩序都花了不少時辰。
法醫這會兒才能稍微心無旁騖地檢查屍體。
沒多時,天兒細細密密下起了小雨,漸大的雨勢很快就把道上的泥坑哇處積滿了水。
“噠噠噠——”
淅淅瀝瀝的雨砸在黑色傘麵發出的沉悶聲,帶著斷斷續續的皮靴踩在積水路麵的聲音,鞋底帶起的水花飛濺到男人熨燙平整的褲腳上,很快暈開。
高出人群的黑色長柄傘率先映入眾人的目光。
正在詢問車夫的餘貳聽到周圍嘈雜的響聲,皺了眉,斜眼掃過去。
入眼是握著傘柄的一雙白皙如霜雪的手,骨節分明,瘦削纖長的手指,明顯瞧見他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隆起,指尖泛著淺淺櫻粉。
餘貳抬手抹了把臉上掛著的雨水,哂笑道:“屁大點兒雨,打什麼傘。”
不巧,這句話被男人聽了去。
傘抬了下,薄薄的唇,色淡如水,依稀可見男人嘴角勾起小弧度,眼窩深邃,褐色的眸子清澈,狐狸般攝人心魄的眼尾沁著幾分妖冶。
最後男人停在了餘貳身側。
眸子微動,傘稍微朝著餘貳那邊偏了下。
男人突出的喉結上下滾了滾,低沉渾厚的嗓音:“雨淋久了,容易禿頭。”
餘貳不領情,退出了傘的遮擋,繼續站在細雨裡:“段詢,你這話騙騙你徒弟還行,對我不管用。”
“隨你。”段詢淡漠地回應後,偏頭輕咳了聲。
段詢,桐縣警察署偵查隊副處長,一襲黑色警服外套著中長款英倫風黑色羊毛大衣,身材頎長,皮膚白皙,臉色幾近病態的白,即便是這樣,也遮不住他與生俱來的矜貴。
坊間傳聞說段詢是個病秧子,從出生開始就吃藥,身子骨弱。
這時,雨忽然停了。
“段哥,給。”
段詢把傘收了,給旁邊的同事,他剛走到屍體麵前,就有眼尖的法醫女助理滿臉羞赧之色,遞來一雙乳白色橡膠手套。
“謝謝。”
段詢接過,熟稔地戴上橡膠手套,半蹲下身子。
女死者鳳冠霞帔穿戴整齊,沒有被侵犯。
加上麵容姣好,身上並沒有傷痕。
段詢撩開死者脖頸處的頭發,指尖輕摁了摁脖子上浮現出青紫色的屍斑。
他側頭看向老法醫:“死亡原因?”
老法醫遺憾地搖頭:“現在沒辦法判定具體死亡原因。”
段詢微眯著眼,勾著笑:“昨晚上在聽書嘍喝多了?”
老法醫愣了下:“哪兒能啊,你嫂子不讓多喝。”
“那可說不準。”段詢站起身,視線快速逡巡了一圈兒。
哭暈幾次的伴身丫頭,驚魂甫定的車夫,鎮定自若的侍從。
同時,老法醫也跟著站起來,盯著屍體幾秒,抬眼看向段詢,給了個回應:“等解剖之後告訴你答案。”
段詢“嗯”了聲,低眸看了下機械腕表上的時辰後,朝著人群方向喊了個名字。
“元清。”
“師父,我在這兒!”
先聞其聲,然後隻見一個平頭小男生從人群裡擠出來,長了一張圓溜溜娃娃臉,他棉衣鬆垮,腰帶歪到一邊,笑嗬的臉上掛著兩個深梨渦,嘴裡還叼著半根早已涼透的油條。
簡直沒眼看。
段詢把臟了的手套脫下:“死者身份查清楚了?”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