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日光照進絳雲宮最偏僻的一角廢棄的廂房,這裡陳舊凋敝,終日陰沉閉塞,不見先前豪華奢靡,雕花的門窗損毀大半,這裡曾經住著平成公主最寵愛的公子,後因他恃寵而驕差點傷了公主而被賜死,從那之後這裡就隻剩下陣陣陰風敲打窗框,蛛網遍處張羅

空蕩蕩的房間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如此蕭瑟荒涼無人願往之地,卻確實住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送飯的嬤嬤小步急趨,手裡的宮燈規律地晃動著,一踏進破敗的院子一陣寒風陰森森地撲麵而來,嬤嬤不怕這個,幾步走到廂房門口,推門的吱嘎聲驚嚇到了裡麵的人,隻見黑暗中一個佝僂黑影慌不擇路地躲避,即便摔在地上也艱難地爬著向黑暗中後退

“彆怕彆怕,是我,我來給你送些吃的”

黑暗中的人影聽到熟悉的聲音,許久才從躲著的牆後探出頭

“今天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吧,來,我給你帶了些饃饃,還熱著呢”

暗中那人聽到有吃的,一瘸一拐地從牆後探出身子,他扶著牆摸索著向門口靠近,每一步都帶著血和刺骨的劇痛,宮燈的瑩瑩燭火照亮了麵前不寬的一寸地,那黑影低著頭,越靠近門口的燈火處越是佝僂起身子,到最後甚至是跪在地上挪動著向前,生被人看見,不,是生怕自己的模樣嚇到彆人一般,一雙枯黃的手飛快在食籃裡抓起兩個饃饃就又往後退去,嬤嬤沒看到那黑影的樣子,隻看到那雙遍布血痕的手,不自覺歎了一口氣,內心不自覺想到

平成公主頑劣驕縱,多年來不知廢了多少人,殺了多少人,她作為她的養育嬤嬤眼看著她走向歪路卻對她的劣行無能為力,隻能想辦法彌補,給被打殘之人接骨療傷,給關禁閉之人送些吃食,十幾年來見過不少血肉淋漓,可唯獨這個人,送了好幾天吃食卻一直沒見到他的正臉,阿彌陀佛,嬤嬤不能不懷疑,這人的臉怕不是已經被毀得難以入眼了

聽到黑暗中那人狼吞虎咽的聲音,嬤嬤忍不住說到

“慢點吃,彆光吃饃饃,來喝點熱湯”

那黑影聽了遲遲不動,隻蜷縮在角落裡費力地吞咽著,嬤嬤見他不過來也不勉強,將成湯的碗放在地上然後後退幾步

“你慢慢吃,不著急,我先走了,記住,千萬彆讓人知道我給你送過飯啊”

嬤嬤收起食籃,提起宮燈,剛踏出房門就聽到身後傳來虛弱顫抖的一聲

“謝謝”

嬤嬤沒有回頭,在宮燈一晃一晃的照耀下走遠了,周遭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天空之上,纏繞在月亮身側的密雲漸漸散去,白慘慘的月光照向地麵,灑下一片銀輝,那黑影不知怎麼,像受了什麼蠱惑一般從房間挪著步子出來,月光下,一具衣不蔽體滿身血痕的身體在月光下經受月色洗禮

有多久沒見到外麵的世界了?又有多久沒見到月亮了?為什麼月亮離得那麼遠?為什麼月亮隻在右眼有倒影?

那人抬頭,滿是血汙的臉上瞬間傾瀉下血淚,月光下,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見,缺失的左眼,是被生生挖去的,隻剩下空洞洞,血淋淋的一片爛肉,仰望遙遠的天際

淩震猛地從床上起身,大喘著氣驚了一身冷汗,夜晚不過三更天,他睜開眼閉上眼,麵前都是黑洞洞的無限,他不寒而栗地哆嗦顫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點上一盞燈

是誰?剛剛夢裡的人是誰?

明知故問,撕心裂肺的痛楚傳遍全身,淩震坐立難安隻得站起身,在豆大的燭光周圍徘徊

如願被送進宮月餘,這期間他在沒收到過他的任何消息,淩震隱隱有些不安,回想剛剛夢中看到的場景

岑寂凋敝的庭院,如鉛如銀的月色下,一個被剜去左眼的人呆呆地望著天

一想到這兒淩震又出了一身冷汗,屠陽那日的話如一根楔子刺進他的大腦,一想到如願在絳雲宮生死未卜他倒越發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甚至懷疑起之前種種一切,收到林染死訊時,他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現在回想起來,到底是不是太武斷了,淩震他越想心越慌,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瘋狂生長,此刻的淩震幾乎被悔恨全然吞沒

舊案重查,不僅要重查,還要他親自查

燭火燃儘,淩震沉默在黑暗中獨坐,他看向被月光鍍了一層虛弱白色的窗子,卻不敢打開窗看一眼月亮

方芷單臂禦馬緊跟血奴的蹤跡一路向北,兩天兩夜的奔走血奴從始至終沒有停歇過,因為血奴一旦得了命令,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可方芷的精神與體力已岌岌可危,眼看就要到北周的都城汴京,方芷想要命令血奴們休息片刻,可一眾血奴先一步停馬,對著汴京的方向遲遲不再行動

方芷踢了踢馬腹上前,對為首的血奴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