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你不準死——”

方芷確實慌了,隻顧就如願卻忽略了如願手上的動作,直到這時,如願才不慌不忙地掏出一直藏在袖口裡的短刀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插進方芷的胸口

方芷感到胸口傳來一陣刺痛,他不可置信地看看胸口的刀,又看著懷裡的如願,如願被鮮血染了半張臉,猙獰地笑了

“方芷,一切都結束了”

方芷掙紮著後退,拔出胸口的匕首,臉色的表情似哭又似笑

如願來赴約,即為了殺自己,也為了被自己殺,不同的選擇,同樣的歸宿,如願早就籌劃好了,他們兩人今天,勢必要同歸於儘,方芷一死,他身邊的血奴也都紛紛自戕斷氣

這一夜真長啊,如願歎息,天色漸明,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他忍痛緩緩動了動身子,看向落在不遠處的血石,緩慢地伸出了手,恍惚間,他聽到馬蹄急促的聲音,如願笑笑,時間剛剛好,是朔陽帶著淩震來了

“如願——”

淩震是從馬上摔下來的,但他顧不得受傷的雙腿,四肢並用地爬到如願身邊,捂住他受傷的脖頸,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如願艱難的睜開雙眼,未語先笑

“還記得我給你講的那個神話嗎?”

“噓,彆說話”

如願的語氣太平靜了,平靜的不像一個將死之人

“那不是神話,我可以幫你回到過去”

淩震眼淚不自覺落下,聲音都帶上幾分顫抖

“彆說了,我不要回到過去,我要你活下來,我帶你走”

如願彎眼笑笑不理會他,繼續說道

“我殺了方芷,便也不能獨活”

淩震看向倒在地上已經咽氣的方芷痛心疾首,那意味著如願也將會為殺死禹族人而祭死

“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便告訴你回到過去的辦法”

方芷握住血石的手緊了緊,繼續說道

“回到……過去,回到伯原郡淪陷的那個中秋夜,回到一切還沒有發生之時”

那時候,方芷的勢力還沒有崛起,林染也沒有死,一切恩怨的起始都在那個中秋夜,他要淩震回到過去,撥亂反正

“我要你,回到那天,做你所有該做的事,但不要救我,任我自生自滅,若你答應,我便告訴你方……方法”

你可以救任何你想救的人,也可以繼續愛你想愛的人,但從此之後,我們再也不要相見

直到這時,淩震才明白,如願自始至終都沒有原諒自己,是啊,他做過的那些事,怎麼值得被原諒,他做夢都想要那一次改變曆史的機會,怎麼現在這機會擺在眼前,他卻不想要了呢

“淩震……時間不多了”

方芷沒有按時回去,他的手下很快就要進山搜山了,雙死無解局麵下,淩震不得不答應如願的要求

“好,我答應你”

“你對天發誓,如若違背,粉身碎骨”

“我對天發誓,如若違背救你,粉身碎骨,死無全屍”

如願聽到淩震的承諾,欣慰地笑了,繼而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緩緩道

“趁我還有一口氣,剖開我的胸口,取出我的心,帶上我的心和血石,從低處的陰泉跳下,若你有幸在一處蘆葦田醒來,順著水流的方向走,血石是墊腳石,心是籌碼,他會幫你的,他會幫你的……”

如願說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掀開自己的上衣,露出慘白一片胸膛,此刻他的視線已經模糊,無神地看向天空,耳邊的鳥鳴和泉水聲也漸漸消失

“動手吧……”

冰涼的刀口從喉嚨灌入,一直向下劃開至腹部,如願麵上沒有一絲痛苦,隻剩擺脫世間一切的暢快,淩震悲號,眼淚淹沒視線,他扒開如願的肋骨,肋骨斷裂的聲音幾乎讓他崩潰,終於,如願的心臟完好無損地被他剝下,淩震捧著那顆心,跪在原地久久不肯離去

他將如願埋葬於天地間,無碑無墓,感受到如願的手漸漸冷下去,淩震失神將那雙手緊貼住自己的胸口,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幫如願暖了暖手,最後一抔黃土覆麵,身後的密林傳來陣陣馬蹄聲和兵刃相接的刺耳聲

淩震捧住如願的心和血石在胸口,麵對深不見底的混黑色泉水,沒有猶豫,一躍而下

刺骨的泉水,淩震任憑身體下墜,被水衝湧著不斷下沉,感受到死亡與窒息即將吞噬自己,倒多了幾分輕鬆,成也罷,不成也罷,命也,淩震意識變得模糊,感受到一股洪流席卷全身,刹那間,天地倒置,日月同輝,淩震沒扛住這天翻地覆的眩暈,昏死過去,可就在他昏迷前,他真的看到了身下一片金色的蘆葦田

不知過了多久,淩震逐漸蘇醒過來,他的身型虛幻飄渺,四麵而來的風幾乎要將他吹散,淩震爬起,慌亂拾起落在身側的如願的心與血石抱在懷中,他的身型逐漸化作實體,狂風再難傷他分毫

他看向四周,入眼儘是一片金色看不到儘頭,再看腳下,發現自己正站在水中央,水流向他的後方流去

順著水流的方向走

淩震回憶起如願的話,隨即轉身順著水流的方向走去,他背對著日月,蹚著水不知走了多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又或是一年?兩年?

淩震不知疲倦地走,腳下的鞋子破如爛布,胡子頭發瘋長牙齒幾乎掉光,身體佝僂到幾乎垂到地麵,直到他變成一個雙目渾濁的乞丐,終於,他走到了蘆葦田的儘頭

“來著何意”

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淩震側目,用渾濁的雙眼看清了麵前的人,或者說,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高如牆的神佛

“回……到……過……去……”

淩震艱難開口,幾乎忘記怎麼發聲

“獻上你的籌碼吧”

神佛向淩震伸出手來,一雙巨手懸於他的頭頂,淩震將長久抱在懷裡的如願的心遞上,卻發現怎麼也夠不到那手掌,試了幾次無果,淩震筋疲力儘

血石是墊腳石

如願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淩震這才想起血石的存在,他將血石從懷中掏出,墊在腳下,高懸於頭頂的手掌竟忽然變得近在咫尺,淩震借勢將如願的心放於那寬大的掌心之中,不多時,他腳下狂風四起,卷起水流將他席卷包裹

“所求已成,望你永遠不會後悔”

淩震任憑水流的裹挾,渾濁的雙眼躺下幾滴清淚

“是,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