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目問,“怎麼了?”
“語文老師找你,在樓下備課室。”
少年的背影漸行漸遠,身後的女孩才敢放縱目光追隨離去。
餘笙看到備課室語文老師坐在那裡,手裡捏著一張卷子,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一些。
“餘笙,你這次的作文怎麼偏題了?給的材料非常明顯是讓答題者描寫母愛的。”老師有些氣惱,餘笙的成績按理說不應該在作文上失分。
他眨了下眼睛,頗無奈地垂著頭說:“老師,我不會寫。”
他沒說謊,他不會寫。
餘笙雖然算不上留守兒童,但也是單親家庭,他媽媽一直忙於事業並無暇顧及他,所有的事情都要餘笙自己去麵對,後來也就養成了獨立淡漠的性子。
直到有一天,餘笙一個人麵對他媽媽的死亡。
幾乎沒有人知道,餘笙改變職業理想就是因為他的媽媽,膠質瘤患者,化療後期餘笙就在醫院親眼目睹一生驕傲的母親在窄小的病床上油儘燈枯。
他聽著醫生念出的一係列藥物術語,那時他才明白成長的壓力是這般鋪天蓋地。
無論做什麼,怎麼做,午夜夢回他依然痛哭失聲,不能直視過去的自己。
餘笙知道盛嘉成為了他的大學校友,學校實驗室報表上在他名字旁邊總會有她,他泡在實驗室的日子,盛嘉也都在。
印象最深的一次解剖課,餘笙注意到盛嘉閉眼按著手裡的兔子遲遲不敢下刀。
課後,餘笙特意留下來等她,“這麼害怕,怎麼還選擇學醫?”
盛嘉否認,語調還是顫的,“沒,我不……我不害怕。”
餘笙啞然失笑。
盛嘉想。
喜歡餘笙,是她最勇敢的選擇。
在病房裡陪著盛嘉的最後時刻,她誠摯地揚起笑容望著他,說了句:
“新婚快樂,餘笙。”
“我沒結婚啊?你從哪裡聽說的?”餘笙困惑。
“徐小橘說的,高中同學你不記得了?”
“沒印象,謠言傳得倒挺快。”餘笙破天荒地開玩笑,漸漸的有些苦澀。
盛嘉走得安詳,聽到的最後一句人世間的話,是餘笙強忍著淚意貼在她耳邊說的。
“盛嘉,我喜歡你。”
後來,住院部夜晚值班的人總能看見神經外科的餘醫生在傍晚坐在天台上吹風。
而餘笙頻頻望著月亮,他看了十二次,最終天台上沒了他的身影。
他是對愛頓感很強的人,二十多年來沒感受到最樸素的愛意,更沒學會如何去愛。
數年後,醫學界德高望重的餘老先生,墓誌銘上刻了這樣一行字。
「我誌願獻身醫學,但一生並未追尋到死亡的真諦,若後人追思,煩請舉目看看月亮。」
明月皎皎,愛意生於夜色裡。
望向月亮的每一縷,都是星星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