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瓘抬眼,麵露不悅之色,道:“二兄何出此言?她和我也沒多大關係。”
人像射堋擺上了校場,兄弟們倍感新奇,競相習射起來。
延宗最壞,他以從未有過的準頭,一箭射中了眼睛,引來一片哄笑。
猗猗蜷著身子,躲在廊下的陰影中,那些笑鬨聲,似一把把利刃紮在她的心窩上。
她抱著頭,不停的揉搓著雙丫髻,仿佛發髻散下來,那箭靶上的女孩便不是她。儘管她竭力遏製,鹹熱的淚水依舊不停的湧出,無聲的飲泣,錐心刺骨,本不屬於她這樣的年紀。
孝瓘換好了戎裝,恰在此時經過回廊,暗影中那個縮成一團的小小身體,不住的
抖,像隻受傷的狸奴。
他彆過頭,加快了腳步。
校場上,父王帶著他最寵愛的姬妾坐在高處。
孝瓘往那個方向望了一眼,那本該是家家的位置,卻被琅邪公主元玉儀占據著。
元玉儀,這個被逐出家門,流落風塵的元氏庶女,先是做了孫騰家妓,後被父王一眼相中,讚其“絕異”而豢養在鄴城的東柏堂中。
孝瓘定睛看了看,她雖容貌清麗不俗,卻並不比其他的女子出眾多少,然而眼波流轉間的那種淒楚寂寥,正似冷雨洗透的一株梨花。
孝瓘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那個在暗影中瑟瑟發抖的小女孩……
延宗已經將弓弩遞在孝瓘手上。
孝瓘引弓,瞄準那射堋上的女孩——那畫上的女孩仿佛忽然就紅了眼睛,蓬亂了頭發,
孝瓘心下一顫,箭倏然射出,脫了靶子。
延宗一驚,“阿兄,怎麼了?”
孝瓘對著空靶,兀自心驚,呆了半晌才答道:“我……我有些不舒服。”
延宗以為他心疾又犯,忙扶他離開校場,高澄恰在此時攜元玉儀下場巡視。
孝瓘不由放慢了腳步,巴望著父王能看他一眼,這樣望的久了,眼眶不禁酸澀起來——其實,他隻是想感謝父王,幸虧恩準了元女,他的病近乎好了。
然而,父王又毫無意外的忽略了他。
自記事起,他便從未吸引過父親的目光,仿佛他是個透明的人。
父王會和大兄討論政事,會教二兄畫畫,會捏延宗的肉臉,更會寵溺的抱起孝琬,而對他,什麼也沒有。
他甚至能數得清見過父王幾次麵,也記得住父王與他說過哪些話,他洗臉的時候對著水麵發呆,隻是擔心自己若長大些,再見父王時,會不會就認出不自己了。
父王又站定在孝琬的身邊了,為他喝彩,孝琬射出的箭也在這喝彩聲中正中了靶心。
“冬郎的箭法越來越好了!”父王大笑著稱讚,喚起他的乳名。
他們同是誕生於那個雪夜,無辨長幼,府中以嫡為長,以孝琬為三郎,孝瓘為四郎。然而,父王口中卻隻有“冬郎”——仿佛那夜隻生了這一個兒子。
“今兒有好靶子,心情順暢,射得也順暢!”孝琬說得眉飛色舞,除了顯示箭法精妙,還要向父王炫耀自己精心巧製的箭靶。
高澄望了望遠處的箭靶,臉色微微一變,遂命蒼頭蘭京取過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