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剪子剪了自己的一些頭發,係在孝瓘的發間,口中竟不由哼起小調“妾既剪雲鬟,郎亦分絲發,覓向無人處,綰作同心結……”
孝瓘一愣,支吾問道:“你……你唱什麼?”
清操捂了嘴,紅著臉解釋道:“沒什麼……姑母教我的一首龜茲小調……”
“哦……”孝瓘輕應了一聲,“你做什麼呢?”
“這……這髻子繁複,需加些假發,我無處尋,就用了自己的頭發……”
孝瓘沒再多問,清操也不再哼唱,隻暗暗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淩雲髻綰好後,戴上蔽髻,再點綴些步搖,金鈿之類的飾物。用刀片刮淨腮邊的胡渣,又用雙股的絞線開麵,拿著粉英撲了兩下,卻用水擦淨,頗有些嫉妒道:“找你扮婦人原也不錯,你這臉白的……撲了粉反倒是黑了。”
孝瓘身為武將,聽她這樣說,真心覺得恥辱,不禁微微歎了口氣。
清操莞爾,又拿胭脂點在他蒼白龜裂的唇上,問道:“你唇色怎麼這麼淺?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事。”孝瓘不想讓她知道被高洋所傷之事,隻得敷衍過去,卻被清操丟了隻黛筆,“不說實話,自己畫眉吧。”
說罷出了房門,待她拿著米粒和銀針回來的時候,見孝瓘正笨拙的對著鏡子,畫出了一條又長又平的連心眉,遂哈哈大笑起來。
孝瓘甚覺難堪,小聲埋怨道:“上次就說不會了……”
“哇,哪裡不會了?四郎畫的是仙蛾妝,魏武帝最喜歡這種眉了!”她說完撇了撇嘴,戲謔道,“可惜是木杆可汗要娶你,不是魏武帝……”
孝瓘剛有些得意,被她這話鋒一轉,馬上丟了眉筆,道:“你來吧。”
清操那絹巾浸在水裡,將他眉間的黛色擦了,“其實平眉英挺,倒適合你棱角分明的臉型,隻是連在一起就十分古怪了。”
孝瓘並不想與她談論妝容,眼神四顧,瞥見她才拿來的米粒和銀針,“那是什麼?”
清操已畫好了平眉,捏了米粒在指尖上,“幫你戴明月璫啊。”
“穿耳洞?”孝瓘咽了下口水。
“你見哪個女子不穿耳施珠?再說,耳洞很小的,不仔細看不出來。”她說著已將米粒在孝瓘的耳垂處揉了又揉,然後用過火的銀針猛然一刺,孝瓘“啊”的叫了一聲,她才得意的拍著手,“聽人說,穿了耳洞,下輩子就做女人了,你——下輩子彆想再欺負我了!”
孝瓘心下一動,似想起什麼,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清操,“若我不歸,請將此信交與大兄。”
孝瓘的冊封與出發定在同一日,那日空中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孝瓘的封號是渤海公主,高氏出渤海,這在整個大齊朝堂上,實在是無上榮耀的封號了。
鄭子默主持完儀式,登上九原城樓,見皇帝正撫著城牆,目送一行人穿過突厥先鋒軍的包圍,最終消失在林間。
“你說這美人計能有效嗎?”
“臣聞俟斤的原配粗醜。他繼承汗位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廢黜原配夫人,冊封年輕貌美的元氏為可賀敦。如今,元氏也到了春殘之際,若見到四皇子的絕世姿容,定會心存忌憚,做出和匈奴的蘭霞閼氏一樣的事來。”
“她曆經三代汗王,在突厥根基深厚,未見得會忌憚新來的美人啊……你沒看到雖然宇文改篡,卻並沒有送自家公主去和親嗎?”
“那正需要四皇子隨機而便了……不過宇文未遣和親公主,倒未必是元氏在突厥勢大,也許是元氏親族都在長安,已控製於股掌的緣故?倘真如此,元氏就更加不敢冒風險了。”鄭子默邊說邊上前為高洋撐起了傘。
“對了,阿伽的死因查得如何了?跟高肅到底有沒有關係?” 高洋抬起頭,失神的望著頭頂突然多出的半個傘沿。
“跟四皇子是否有關尚不清晰,不過死因倒是有了。經臣勘驗,阿伽頸邊有齒痕,傷口呈紫黑色,天明時,獄卒在牢中捕獲一條毒蛇,想來阿伽應是死於蛇毒。請捕蛇人來識,均說不見於肆州,而產於東邊的青、瀛等地。而且此蛇性靈,可以音律相控,遂使之殺人。臣著人在牢外搜尋,果得一枚小哨。”鄭子默邊說邊從袖中取出哨子,呈晉高洋。高洋用兩指捏著仔細端詳,那哨子是並不多見的白瓷質地,隻是樣貌極其鄙陋粗糙。
“這是邢窯第一批白瓷……朕嫌其醜陋,未準收入府庫,分賞於州府。”
“哦……”鄭子默拍著腦門,作頓悟狀,“至尊日理萬機,竟還能記得此等小事。而臣這腦子……想來此事還是臣來操辦的呢。這哨子……當時賞給了東陽縣令陸瑋,按說他的品級不夠,卻因其女做了永安王的妾,才破例得到了賞賜。”
“高浚?”高洋眯了眯眼,“他在哪呢?”
“自返青州與河南王交接工作,一直以生病為由,不肯歸鄴。”
“他以為離得遠,朕就不知道他暗地裡都做了些什麼勾當。”高洋冷笑了一聲,“無論如何,命厙狄敬伏時刻提防高長恭,以防其倒戈。”
“至尊也無需太過擔心,想來他若真已謀叛,突厥自是指望他能獻城投降,而如今以和親公主的身份被送過去,不用我們動手,俟斤也不會饒了他。”
“怕隻怕他們將計就計,萬不可掉以輕心。對了,援軍那邊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