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翎撐著最後一口氣爬到了街上,花錢雇了人推著板車將她送到了最近的醫館。
到了地方又花了錢加了急插了隊。
許是她傷的實在過於慘烈,日常愛整個先後的魔修們都給她讓了道。
能開在城東的醫館,自然也不是什麼普通醫館。
阿翎這一身傷太嚴重,由館長親自接待。
阿翎認識他,是個口碑不錯的金丹期醫修,聽他說沒有性命之憂後她就放心了,死不了就好。
館長遞給阿翎一個軟木塞叫她咬著些,他要將阿翎身上斷了的骨頭都給接回去。
阿翎接過,塞進嘴裡咬實,但一場接骨下來,她覺著她好似沒有需要咬著才能忍住不吭聲的時候。
畢竟剛剛深入靈魂的痛才剛體驗過,現在這些小痛都不能叫她蹙蹙眉頭。
館長治過不少的凡人,也治過不少的修士,但還是第一次見著這麼勇猛的小姑娘。
若不是從前師傅有交代,醫者隻管看病不問原由,他真想問問阿翎是遇著了何事。
阿翎聽館長說她身上的傷都沒有傷到要害,器臟都好好的,這才放心了下來。
至於館長遺憾那個紅蓮環玨造成的傷口恢複後也有印記,擔心她小姑娘愛漂亮,寬慰她隻要努力修煉,到大乘境可用功法去除,阿翎是無所謂。
彆說這印記是在身上,就算在臉上她也不在意。
反而能提醒她記住今日的屈辱,日後莫在犯蠢,尤其是不能再輕信師清淺!
館長見阿翎是真心不在意,對阿翎又高看了幾分,儘心處理好了那處紅蓮環玨造成的傷口,往裡頭填了可助新肉生長的九轉生骨丹,叮囑這幾日不可碰水。
他做完了能做的,剩下的就靠阿翎自己恢複了,同樣的傷口不同的人需要的恢複時間不同,能恢複到什麼程度也不同。
一般來說,修為越高,恢複的越快,他探查到了阿翎如今還未築基,但體內已有一些真氣凝聚,說不得差個機緣就能築基。
隻要築基後,輔以真氣,那這傷勢恢複起來也能快很多。
阿翎拿上了館長開的外敷的藥,付了診金道了謝。
館長見她有人在外等著接送,就隻讓藥童抬著椅子將人送到了外頭板車上。
門口除了送他來的板車車主,還有一路跟來的師清淺。
一路從霍宅到醫館,師清淺都錯開半步地跟著,阿翎一個眼神都懶得給,隻當瞧不見。
板車車夫原是來城東送貨的,送完貨正要回去,就被阿翎攔了下來,看在報酬豐厚的麵子上,也因著阿翎這小姑娘傷的太重看起來太可憐,他才多管了這一幢閒事。
也隻是這接送的一幢閒事,旁的他不想管,比如這個跟著他們一起來醫館的姑娘同受傷的姑娘是什麼關係。
剛才跟自己一道在外頭等的時候,他瞧見她一臉的緊張,可是要說關心吧,她又隻站在了外頭,也沒去陪著裡頭的姑娘。
阿翎背上的傷太重,藥童們將她麵朝下扶到了板車上。
阿翎謝過藥童,喊車夫往回走。
車夫將板車繩子套回脖子上,一個蹲起穩穩推起了車,見阿翎比來的時候神誌清醒,不由得感歎。
“你這小姑娘可真了不得,傷這麼重,旁的人怕是哭死,你卻是一滴淚都沒有,真牛。”
而且剛才他等人的時候,看見館長給她接骨她也一聲不吭,他從前也傷過腿,大夫給他接骨時,他疼的嗷嗷叫。
“你以為我不想哭啊。”阿翎知道這是又一個誤解了她的人,歎了口氣,“我是不會哭。”
阿翎陳述了個事實,但聽到這話的兩個人顯然是誤解了。
車夫一臉敬佩:“小姑娘真是堅強,將來必成大器。”
一旁跟著落後半步的師清淺眉心緊蹙,隱隱覺得這話似有深意,目光深沉地望著板車上躺著的瘦削身影。
車夫腳程不慢,醫館離霍家也不遠,很快就給阿翎送到了家。
師清淺行快了兩步來到車邊,伸手想抱阿翎下來。
“滾開。”
阿翎揮開師清淺的手,不小心扯著了背上的傷口,一陣鑽心的疼痛:“嘶——”
師清淺的手頓在了半空,不敢在往前,似是怕阿翎再傷著。
車夫早就覺著兩人有矛盾,但小姑娘這一身的傷,他一個粗人也不知道怎麼抱。
阿翎忍過剛才那陣疼痛,看車夫糾結的模樣,擺擺手。
“不用麻煩,剛才跟醫館買了副酆源骨杖。”
阿翎攤開手,念出了館長教她的口訣,這兩根手指長的白骨迅速變大,似迎風長的樹木般,一下子就延展成了一副拐杖大小長度。
她撐著這兩根白骨,艱難地站了起來。
“小姑娘,你是這個。”車夫比了個大拇指,傷成這樣,還能自己爬起來,一副淡定的模樣,真叫人敬佩。
阿翎頂著他的敬佩目光,咬緊了牙關,等落了地行;兩步確定車夫瞧不見她的神色後,她這才齜牙咧嘴地無聲喊著疼。
等挪回了阿翎屋裡,她已經疼的雙眼模糊,看什麼都重影了。
阿翎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不顧手上的傷,揮動白骨把門‘咣當’一聲重重關上。
她踉蹌著挪到了床邊,再也撐不住,身子軟軟地貼扶著床柱坐下。
緩了好久好久的氣,阿翎才扛過身體的這陣陣疼痛。
床尾放著一麵等人高的琉璃水銀鏡,剛才經過時,阿翎垂著眼眸都不願意去瞧。
不用瞧也知道她如今的模樣,一定是要多慘,就有多落魄,她低頭看了眼她身上這如今都稱不上衣服的破布,也就堪堪蔽體。
阿翎緩過勁後從床頭矮櫃裡掏出把剪刀,沿著衣襟將這身衣服給剪了。
但有好些皮肉翻卷的地方粘住了衣料,倒是沒那麼容易能取下,阿翎隻能小心按著傷口,將與皮肉粘連的地方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的撕扯下來。
然而有些地方粘的太緊,儘管如此小心,還是不免撕扯下來了一些皮肉。
疼得阿翎又是一陣冷汗,她咬牙切齒恨恨賭咒發誓道:“今天這仇我遲早要報,要不把霍振扒掉一層皮,我就跟他姓!”
一件衣服脫完,阿翎覺著她就像先脫了一層皮,她又在原本的賭咒上又疊了一層:“扒掉一層皮後我再剜掉一層肉,養他一個月,我再來一遍!”
這一番撕扯原本好些的傷口又滲出了血來。
藕荷色的床單上染上了點點鮮血,阿翎顧不著臟不臟了,她實在是撐不住了,緩緩匍匐下身子。
背後的傷最嚴重,阿翎隻能選擇敞著背趴著睡。
她以為傷口這麼疼她少不得要掙紮一番才能睡去,然而或許是因著失血過多,阿翎剛一趴下去,就睡了過去。
門外,師清淺從剛才起就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微微垂眸盯著緊閉的雕花門,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
修士一般修為越高,五感就越強,屋裡頭的聲響,大到阿翎的咒罵,小到阿翎因疼變重的呼吸,一聲不落的全部傳到了師清淺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