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尾巴!”
清朗悅耳地呼喚聲傳來,宋星幼睜開眼便看到一叢茂盛蔥鬱的樹冠,強盛的日光從枝葉間篩漏下來,碎光斑駁搖曳,光明與昏暗交替,好似日升月落的輪動。
他在一片青翠草地上起身,遠遠便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邊,挽著褲腳擼起衣袖的俊美少年正趟在湖水中,手中反持一把鋒利長刀,刀尖上挑著一條鮮活掙紮的肥魚。
少年笑色晏晏地跟他揮手,一雙金瞳燦若豔陽,“看我叉到了什麼!”
宋星幼看見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很快一串窸窣敏捷的腳步從他身後傳來,宋星幼剛轉頭,一道單薄身影似樹叢間靈敏的小動物般倏地同他擦肩而過。
那是四年前的自己,和四年前的畢澤。
宋星幼站在原地淡淡地想,麵上全無表情,隻默默地看著他們。
那時名字還被叫做尾巴的自己快步跑到畢澤身邊,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叉到一條魚而已,兩人都高興得不得了。
尾巴在畢澤身邊踩著水蹦跳,笑得仿若得到了全宇宙的幸福一般,他仰著頭看著畢澤的刀尖,用剛學不久還有些磕巴的通用語說:“吃的!”
彼時的畢澤才是他回憶中真正的模樣,身形沒有那麼高大,樣貌沒有如今糜麗,也沒有像個陌生人一樣問他“你是誰”。
他看到畢澤微笑著摸摸尾巴的腦袋,然後將那一尾肥魚扯著尾鰭拎起來,像是教學般放緩了聲音,字正腔圓地說:“虹旗魚。”
“轟……虹、虹旗魚。”尾巴也認真地重複一遍。
“對,說得很好!”畢澤把魚甩到岸上,嘉獎似的又在尾巴頭上拍拍,“走,我們中午烤魚吃。”
然後兩人趟著水一塊上岸,紛紛和宋星幼擦肩而過。
在一個木頭搭成的小棚屋前,還倒著一頭直立起來足有兩人高的重牙虎,已經被更高級的捕食者凶殘地擰斷了脖子。
畢澤拎著魚站在龐大的虎屍旁,歎了口氣,“你抓它乾嘛呀,我們吃不了這麼多。”
尾巴立刻像是做錯事了一樣,收起笑容,兩手訥訥地背在身後絞了絞。
畢澤發現了,朗朗笑道:“沒事,沒關係,吃不完扔湖裡喂魚,把魚養得更肥更大,我才好抓更多的魚給你吃。”
尾巴這才笑起來,那時候他還不太會說更豐富複雜的語言,隻是重重地點頭,高興地嗯了一聲。
宋星幼很喜歡吃魚,但他怕水,即便在這片森林裡生存多年,也沒有學會捕魚,所以很少能吃到水裡的東西。
畢澤在的那兩個月裡,幾乎每天都在重複捕魚、殺魚、烤魚、修機甲這四件事,連睡眠都很少,一直靠精神力撐著。
現在回想起來,宋星幼倒是覺得,畢澤其實很想離開這裡吧。
可惜尾巴滿腦子都是:有畢澤在很好,和畢澤在一起很開心,每天都有魚吃。
全然不知道這段美夢般的時光很快就會一去不複返。
夢裡的天空忽地昏暝下來,原本還在烤魚的兩個人,眨眼隻剩下尾巴睡在星光下,身上蓋著畢澤那件黑紅交織印有蘭斯洛皇族紋章的外衣。
畢澤從機甲墜落的山崖回來,身上臟兮兮的全是泥土和泄露的能源液,他跳進湖裡仔細清洗乾淨,然後輕手輕腳地回到尾巴身邊躺下,打算小睡一會。
星辰夜幕下,兩個還沒長大的小少年依偎在一起,一旁篝火的微光將兩人青澀稚嫩的臉龐映出洋洋暖意。
宋星幼靜靜看著畢澤躺在那偏頭望向安睡的尾巴,他也不知道那時畢澤在想什麼,隻見他眼中波光流轉,繾綣著一絲化不開的溫柔,然後撐起半身又俯下,輕輕吻在尾巴的唇上。
尾巴立刻就醒了,墨綠的大眼睛平靜地看著他。
畢澤騰地彈起,麵紅耳赤地說:“對不起!”
尾巴也跪坐起來,歪頭觀察畢澤明顯慌亂的神色,然後單純地笑了笑,從下而上像個小炮彈般撞進畢澤懷裡,將他撲倒,也學著畢澤動作在他唇上重重印下一吻,然後說:“對不起!”
隨後兩人都笑出聲來,畢澤一下一下地撫摸尾巴的腦袋,尾巴則仍被困意挾持,趴在畢澤的胸口繼續睡了。
一直麵無表情的宋星幼終於皺起眉。
他當時根本不知道對不起三個字什麼意思,更不懂這個親吻的動作,更更不懂這背後的含義。
畢澤偷親他,然後說了一句對不起,他還以為對不起是喜歡的意思。
就像他喜歡吃魚,喜歡騎著晚餐在樹林裡奔跑,喜歡躺在山崖上曬太陽。
也喜歡畢澤。
漆黑夜幕又很快轉為碧藍如洗。
山崖上,在條件有限的情況下一台中小型躍遷式機甲勉強被修複得能將就將就,可惜能源無法補充,不管是進星際途航行還是躍遷,都很冒險。
當下的畢澤也唯有冒險一試,他把機甲上徒增重量的火控武器和能源倉都卸了個乾淨,進行減重,僅剩的能源也隻有泵在機芯軸槽裡的那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