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姌福了福身子,對著傅緒之叫了聲:“緒表哥。”
不待謝姌開口,身邊的傅瑩就解釋道:“祖母叫我陪著表妹過來拜見大伯母。”
傅緒之點了點頭,兩個人便跟著傅緒之一塊兒進了靜安院。
廊下站著的丫鬟婆子見著二公子、二姑娘還有表姑娘一塊兒過來,眼底露出幾分詫異來,連忙進去回稟了。
片刻的功夫,周氏身邊的顧嬤嬤就親自出來,打起簾子領了三人進去。
“路上舟車勞頓,姑娘好生歇著便是,哪裡用得著拘著這些個虛禮,明日過來拜見也是一樣的。”
謝姌笑了笑,跟著顧嬤嬤繞過屏風,見著了坐在軟塌上,穿著一身湖綠色繡牡丹團花褙子,發上簪著一支鏤空赤金芙蓉簪子的周氏。
周氏本就出身平遠侯府,嫁到安國公府後又當了這麼些年的安國公夫人,執掌府中中饋,自是氣度不凡,隻是她生的極好,好看的眉眼將她的威嚴掩蓋了幾分,如此就給人一種恰到好處的尊貴大氣來,並不叫人覺著難以接近。
謝姌緩步上前,福了福身子:“姌兒給大舅母請安。”
周氏笑著虛扶一下:“好孩子快起來吧,難為你今個兒便過來了,也不歇息幾日。”
周氏說著,又看了同樣行禮的傅緒之和傅瑩,對著傅緒之道:“你在殿下跟前兒當差,事事都要上心,在外頭奔波了半個多月,也不知道好好休息,我這當娘的還差你一個請安不成?”
不等傅緒之開口,她身邊站著的二姑娘傅瑩便笑道:“二弟一向孝順,又最是端方知禮,哪裡會躲這個懶?”
周氏心裡頭自然是高興兒子的孝順,方才那話不過是心疼兒子辛苦罷了,聽傅瑩這麼說,也笑著道:“罷了,再說下去倒是我這當娘的挑剔他了。”
說著,她招呼著幾個人坐下。
謝姌謝過,挨著傅瑩坐了下來。
很快便有丫鬟端著托盤上前,上了茶水和點心。
周氏一邊品茶,一邊和謝姌她們閒聊起來。
聊了一會兒後,便對著坐在那裡隻靜靜喝茶的傅緒之道:“知道你插不上話,忙你的去吧,彆因著在我這兒耽擱了你的正事。”
傅緒之放下手中的茶盞,道:“我再去大哥那裡看看,昨個兒回來太遲了便沒去,怕擾了大哥清淨。”
提起傅賀之的病來,周氏眼底露出幾分愁緒來,可她樂意見著兩個兒子兄友弟恭,尤其次子雖打小便是太子伴讀,又常在皇上跟前兒露臉,對自己病弱的大哥卻是依舊敬重關心,在她看來,這便是為人子最大的孝道了。
“去吧,你出去半個多月,你大哥肯定心裡頭也念著你了。”
傅緒之應了聲是,又對著坐在那裡的傅瑩和謝姌點了點頭,便轉身走了出去。
謝姌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裡頭十分複雜。
前世她嫁給傅緒之,當了四年的世子夫人,哪裡不知道他對傅賀之這個兄長的敬重和關心。在他心裡,世子的位置永遠都是傅賀之的,從來沒有想著去搶了屬於兄長的東西。若不是後來傅賀之病重,為著養病去了寺廟常年養病,搬離了安國公府,徹底表明了自己不想當這世子的心思,傅緒之也不會接下這個擔子。
他其實是真正的雅正端方、光風霽月的人,所以哪怕身世被揭發出來,謝姌會恨傅瓊華的狠毒,卻怎麼也怨怪不起傅緒之來。
當日謝嬿當著宗人府眾人的麵揭發出兩人的身世來,消息傳到安國公府,傳到傅緒之的耳中,他當時是何種想法她並不知道,可她嫡親的祖母魏老夫人都想著要將她除去,他卻是忤逆了老夫人,帶著她離開了樨瀾院。
後來,為著保全她,又自請去了西北。
若不是新帝大度,他大抵再無回京之日了,那一日他離京時,何嘗不是存了死誌。
謝姌壓下心裡頭的種種思緒,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又陪著周氏閒聊了幾句,謝姌便奉上了自己的一番心意,是幅栩栩如生的牡丹刺繡,粉紅或是淡粉色的牡丹花瓣,黃色的花蕾,因著針法不同,顯露出層層花瓣,花瓣和綠葉層次分明,格外的細膩,繡品展開,竟給人一種活靈活現,像是真的一般,甚至給人一種幾乎能聞到花香的錯覺。
周氏原本隻是隨意看看,哪知謝姌的繡工竟是這樣好,一下子竟也看呆了。
等回過神來,才帶著幾分詫異對著謝姌道:“你竟有這樣好的手藝,可是家裡特意請了繡娘來教?”
謝姌點了點頭,解釋道:“我祖母身邊有個姓孫的嬤嬤原是個繡娘,最是擅長蘇繡,雙麵繡、單麵繡,不論是屏風還是絲帕,或是夏日裡用的扇麵,她繡出來的東西都是極好的。我小時候經常去祖母房裡,便跟著她學了起來,學到今日卻也不及孫嬤嬤七分手藝。”
周氏聽著謝姌這話,便從中窺見一個小姑娘在自己祖母那裡跟著繡娘坐在花架子前一針一線學著刺繡的點點滴滴。可不知為何,她心裡頭竟是覺著酸酸的,並不覺著這孩子穩重,能耐得下性子來,乖巧懂事。反而覺著這當祖母的不慈,不然,哪裡會舍得自己的孫女兒這般辛苦?
單單看這幅牡丹繡圖,就可窺見年幼時的謝姌是如何辛苦的。
又想到小姑子傅瓊華那樣的偏心,周氏不禁對謝姌這個外甥女多出幾分憐惜來。
若說昨晚她和顧嬤嬤閒聊時對謝姌的憐惜隻是隨口一說,如今見著這幅牡丹繡圖,她心裡頭卻是覺著悶悶的,竟叫她有些生起小姑子的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