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傅瓊華不疼這個女兒,小姑娘又何須那般辛苦,到自己祖母那裡討一份兒庇護。
周氏長在內宅,便是謝姌不說她也想得到當時的情況。
周氏伸出手去有些憐惜地摸了摸謝姌的頭發,溫柔的開口道:“好孩子,你這手藝夠好了,往後呀咱們便不費心神繡這些了,咱們安國公府的表姑娘,閒時品品茶賞賞花,便是有一日要嫁人了,繡嫁衣時也隻需自己縫上一兩針就好,誰敢在這事兒上挑剔?”
謝姌聽了周氏的話,心裡頭一酸,眼底突然就湧起淚意,又強忍著將那抹酸澀壓了下去,回給周氏一個笑意,開口道:“您可是喜歡這牡丹圖?”
周氏點了點頭:“喜歡,咱們姌丫頭這般好的手藝,舅母哪裡會不喜歡。”
一旁的傅瑩也想到了為何大伯母會說出這番話來,想著方才在老夫人那裡姑母和謝嬿對謝姌的態度,不由得也對謝姌生出幾分同情來。
她原以為因著自己是庶出,所以在祖母跟前兒討好是一番辛苦,畢竟她日日早起去祖母那裡旁人隻見著她討了祖母的喜歡,可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堅持這麼多年無論刮風下雨都沒斷過有多辛苦。她的孝道不假,討好是真,辛苦也是真的,所求也是祖母的一份兒庇護,盼著祖母能替她選一門好親事。她不敢和長姐傅怡比,隻盼著能嫁個出身不錯,品行也好的夫君。
可如今瞧著謝姌,竟是比她還要辛苦一些,不僅被自己生母不喜,還經常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欺負,難怪小小年紀便要去祖母房裡討好賣乖,學這些個繡活了。
一種同命相連之感叫傅瑩對謝姌這個表妹生出幾分親近來。
正說著話,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丫鬟的請安聲響了起來:“奴婢見過大奶奶,見過容姑娘。”
謝姌聽著這聲音,便知道是表嫂沈氏和表姑娘周妙容過來了。
有丫鬟打起簾子,身著一身淡藍色繡木槿花褙子的沈氏從外頭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一個穿著緋紅色繡蝴蝶戲花褙子的姑娘,正是表姑娘周妙容。
沈氏走了進來,對著婆母周氏福了福身子:“兒媳給母親請安。”
周氏點了點頭,出聲問道:“怎麼過來了?賀之身子可好些了?”
沈氏點了點頭:“喝了幾副藥,總算是好多了,咳嗽沒那麼重了。”
周氏聽著,臉上露出喜色來:“那就好,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瞧著都瘦了些。”
謝姌看向了沈氏,前世她和沈氏這個表嫂相處不多,初來京城住進這安國公府時,她見著沈氏隻覺著這位表嫂舉止投足間都透著溫婉之氣,說話也甚是溫柔。哪怕府裡因著傅賀之遲遲都沒有獲封世子的緣故生出好些流言蜚語,沈氏都能夠從容應對。
可有一日晚上,青鬆院出了事情,表哥傅賀之病重連夜請了太醫,緊接著沈氏被關進了佛堂,事情鬨的很大,以至於她這個表姑娘都知道沈氏為著能生一子傍身,信了遊醫的偏方私下裡熬了藥將太醫開的方子給換了,害的傅賀之病重,差點兒就沒救回來。
隔了幾日,傅賀之終於醒了過來,老夫人想要休了沈氏,傅賀之卻是寫了一封和離書,親自去了小佛堂將和離書交給了沈氏。夫妻二人不知說了什麼,最終沈氏回了娘家,傅賀之也去了寺廟養病,徹底表明了自己不當這個世子的心思。
後來她嫁給了傅緒之,有一回去給魏老夫人請安,無意間聽到魏老夫人和心腹董嬤嬤說話,言語間提起沈氏,說是當年沈氏進府時老夫人為著不叫沈氏生下孩子,早叫人給沈氏下了藥。在長孫傅賀之和次孫傅緒之之間,老夫人早就選擇了次孫,甚至不惜對沈氏下藥,絕了一但沈氏生下男孩兒,國公爺給傅賀之請封世子這個可能。
當時她駭了一跳,隻聽了幾句,便匆匆走了,沒叫人瞧見。
後來,她每每想起在寺廟的傅賀之和回了娘家的表嫂沈氏,就覺著後背一陣涼意。
如今再見著這位表嫂,見著她眼底淡淡的青色,想起昨日因著傅賀之病了沈氏才沒能過來,心情便愈發複雜了幾分。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明顯,沈氏朝她看了過來,謝姌對著她福了福身子,叫了聲:“表嫂。”
沈氏聞言,笑著道:“這是姌丫頭吧,昨個兒你隨你母親進京,我這當表嫂的該過去見見的,隻是你表哥身子不好,我要在跟前兒照顧,倒是有些失禮了。”
謝姌搖了搖頭:“表嫂說得哪裡的話,表哥那邊才是最要緊的。”
沈氏笑了笑,坐了下來。
謝姌也落座,周妙容則是走到軟塌前挨著周氏坐了。
她看著謝姌,含笑道:“不怪人人都誇,昨日我見著姌表姐心裡頭也是驚訝,這世上竟還有這般好看的女子?”
周氏聽著她這話就笑了,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你不也生的好看,何須羨慕你姌表姐?”
說著,周氏又問道:“昨個兒用完飯便晚了,夜裡有風,回去路上可有吹著?你身子骨也有些弱,可要上心些。”
周妙容聽著,笑著道:“姑母莫不是當我是那美人燈,哪裡就那麼容易吹了風?”
謝姌看著周妙容在周氏跟前兒撒嬌的樣子,微微斂下了眉眼。
前世她便知道周氏十分疼寵周妙容這個侄女,因著長房沒有姑娘,所以周氏疼這個侄女就如疼自己嫡親的女兒一般,事無巨細事事都要過問,所以周妙容雖隻是一個表姑娘,又自小喪母,在長房的地位卻是很不一般,無人敢輕視給她臉色看。
那時她也見過周氏和周妙容相處時的樣子,那時隻覺著周妙容這個表姑娘好福氣,有個當姑姑的這般疼她。
可如今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隻覺心裡頭悶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