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個屁啊!”顧半緣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麼,解釋道,“成為餌的新娘必須得自願獻出自己,她的屍骨會被煉製成法器,魂魄會用來驅使鬼王,死後也無法入輪回。”
無塵恍然大悟,得出了結論:“我知道了,羅依依會死的很慘。”
顧半緣打量著他,發現他確實是在真情實感的疑惑,不由得長歎一聲:“你的重點抓錯了,重點在於新娘要自願獻出自己,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不管是陰間還是陽間,凡事都講究一個兩情相悅,這陰婚局和獻祭又有一點相似,必須在祭品自願的條件下進行。
顧半緣遙望著聚集的鬼魂,語氣沉了幾分:“意思就是新娘必須心甘情願與鬼王訂下陰婚,一旦新娘有丁點兒不願,陰婚局都不可能開啟。”
這規則還挺有意思。
無塵默念了幾句佛經,佛珠上浮起一層淡淡的金輝,驅散了他四周的鬼魂:“也就是說,羅依依要自願萬劫不複,才能開啟陰婚局?”
一個馬上要嫁入世家大戶的漂亮女子,怎麼可能會願意走上死路。
“這是其一。”顧半緣繼續道,“然後……你能不能彆浪費靈力,等下還有一場惡戰呢,”
無塵當沒聽見:“還有其二?”
“其二,新娘還要令大部分鬼物滿意,雙方都同意才能開始遊戲,這個滿意不僅僅是指容貌,可能是各方麵。”
祭品有價值,才有爭奪的必要。
一個漂亮的女子可沒有這麼大的力量,能夠影響到方圓百裡的厲鬼們。
金光驅散了四周的鬼魂,兩人順利潛入羅府,羅府內一片漆黑,燈都熄滅了,所有人都沉浸在黑甜的夢鄉之中,根本不知道外麵正發生著詭異又恐怖的事情。
前方的鬼越來越多,形成了一堵軟牆,稍微動一步都是從鬼與鬼之間擠過去,說是與鬼魂們摩肩接踵毫不為過。
無塵頭皮都發麻了:“既然陰婚局很難開啟,要不咱們還是彆進去了。”
“不是吧,都是鬼魂,有什麼可怕的?”
無塵抿了抿唇:“臟。”
顧半緣:“……”
“很難開啟也不是毫無機會,難道你想一整晚提心吊膽?”顧半緣推著他往前走,“剛剛不是都下定決心了,現在打退堂鼓,佛祖會怪罪你的。”
張嘴佛祖閉嘴佛祖,你不該修道,該出家。
無塵屬實沒想到羅府內的鬼魂濃度這麼高,顧半緣推搡的手不管不顧,他一下子和一隻鬼頭對頭撞上了。
霎時間冰涼的氣息順著額頭滲進腦袋裡。
無塵的呼吸都屏住了,眼前掠過這隻鬼臨死前的畫麵。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他的靈相有附加技能,隻要觸碰就能讀取亡者臨死前的記憶,在彆人看來隻是一條條鬼魂,但在無塵的眼裡,這是血淋淋的殘肢和骸骨,是一段段痛苦掙紮的絕望呐喊。
起初是討厭鬼的觸碰,後來也排斥起了人的觸碰。
“無塵?你怎麼了,發什麼呆,該不會被嚇尿了吧?”顧半緣邊說著,邊不懷好意地往他下半身瞥,“被鬼嚇尿,佛祖該怎麼看你呦。”
無塵一把拍開他的手,冷冷道:“想知道佛祖怎麼看?好,我告訴你,佛祖說你該死。”
他甩了甩佛珠手串,一道金光落在顧半緣身上,蓮花紋樣充滿了祥和的氣息。
“提前為你超度,不必客氣。”無塵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顧半緣:“……”
鬼氣森森,前路已經被完全遮蔽,風聲呼號,耳邊縈繞著冤魂厲鬼的哭嚎聲,有如一條冰冷黏膩的蛇,從耳孔往裡鑽。
“這裡的鬼未免太多了點,一百個佛修來都超度不完。”
顧半緣摸上了拂塵:“你以為呢,陰婚局可不是小打小鬨。”
“誰沒事會去看這種邪術,你知道得這麼清楚,難不成也想煉個鬼王玩玩?”無塵隨口道。
顧半緣皺了下眉頭,臉色難看:“彆亂開這種玩笑,我們道觀底蘊深厚,對大陸上的事情皆有記載,我隻是……偶然看到的。”
烈火焚燒,斷壁殘垣,屍骨累累……叮鈴,叮鈴,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屋簷下破碎的風鈴上。
顧半緣閉了閉眼,指尖止不住的發抖。
陰婚局是古老的邪術,向來作為禁術封存,知者甚少,偏偏在道觀被滅門後,陰婚局重現人間,很難讓人不去懷疑其中是不是有聯係。
一星天這一趟,算是來著了。
恨意翻湧,燒得顧半緣喉嚨乾澀,他壓下心頭紛雜的情緒:“走吧,早點找到新娘,徹底杜絕陰婚局的形成。”
“好。”無塵頷首,迅速撥弄起佛珠,片刻後,他睜開眼,眼底金光大盛,“東北方向的鬼氣最濃鬱,那裡應該是鬼門所在的地方。”
“那裡好像是……花園!”
羅府花園。
從桑落城運送過來的盆栽鋪滿了院子,這是新品種,株小花大,半紅半白,散發出濃濃的幽香,在夜色之中,花瓣儘情舒展,好似上了半麵紅妝的佳人。
對月賞花,若是再溫上一壺酒,和三五好友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大醉一場,是無數江湖兒郎夢寐以求的一大樂事。
然而此時,這樂事都被攪和了。
“請問你是新娘嗎?”
該說不說,這人還挺有禮貌的。
涼氣從耳朵蔓延開來,攬星河整條脖子都快被凍僵了:“我不是。”
“真的嗎?”
如果不是時間地點人物不對勁,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占,他絕對會反問對方是不是不長眼睛。
攬星河克製住罵鬼的衝動,冷漠道:“我是男的,不是新娘。”
“呀,男的呀,找錯了,找錯了。”
肩膀上一輕,右側不遠處又傳來熟悉的問話:“請問你是新娘嗎?”
書墨抖著嗓子,戰戰兢兢,剛想回答,那道稚嫩的聲音就開始自言自語:“不是你,不是你,新娘是最漂亮的人,最漂亮的人。”
書墨:“……”
你什麼意思?
身為男子,書墨向來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但這鬼真的讓他上火,你聽聽自己說的是人話嗎?
不對,他說的是鬼話。
但鬼話也不能瞎說,懂不懂人情世故,對攬星河就重複問,反複確認,對他的時候連問都懶得問,能不能一視同仁?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書墨也想罵人了。
“呀呀,又找錯了,又找錯了。”
攬星河不敢動彈,餘光瞥見轎簾被掀起一個半人高的弧度,是和問話聲相符的小孩子的身高,但詭異的是,並沒有看到人。
應該是來接親的鬼童,絕不能讓鬼童帶走羅依依。
這個念頭突然冒出來,快到攬星河並未察覺到不對勁。
攬星河眉心緊蹙,思考著對策。
問話聲從轎子裡傳出來:“請問你是新娘嗎?”
羅依依握緊了手腕上的鐲子,鐲頭尖銳的棱角硌著掌心,她勉強保持鎮定:“不,我不是,你們找錯人了。”
攬星河驚訝地挑了挑眉,他還以為羅依依會被嚇得哭出來。
“咦,明明新娘就在這裡,怎麼可能都不是?”
轎簾揚起又落下,垂落的流蘇無端向上豎起,就像是被人拽住了。
“新娘呢,新娘呢,找不到新娘啦!”
嗩呐聲越來越響。
常言道嗩呐一響黃金萬兩,不是升天就是拜堂,紅白喜事有不同的吹奏曲調,耳邊這樂曲聲不是單純的迎親調子,分明是兩種曲調一起吹奏的。
如果是升天的話,要送誰進棺材?
書墨冷汗直冒,後背都被洇濕了,他悄悄摸進懷裡,捏住了一片龜甲。
童聲從喜轎頂上傳來,滿懷憤怒:“有人在說謊,新娘騙了我們!吉時快到了,一定要把新娘帶回去!”
攬星河有些好奇,這小鬼連羅依依說了假話都看不出來,能有辦法來分辨他們三個中究竟誰才是新娘嗎?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陰風乍起,攬星河眼前一黑,像被人套了麻袋似的,囫圇個直接扔進了花轎裡。
同樣被扔進來的還有書墨。
兩個大男人和羅依依撞成了一團,黑漆漆的轎子充斥著“誒呦”和驚罵聲,還沒等三人摸索著坐穩,轎子就被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前衝去。
轎子懸浮在半空之中,在一望無際的路上越飄越遠。
“噠——噠——噠——”
一根竹杖從花叢中點過,插在花蕊上,粘稠的紅白液體順著花莖往下流,滲進了土壤之中,引得周遭的鬼魂們沸騰起來。
鬼魂無法吃東西,除了一種從活死人身體上培育出來的花,活死人半人半鬼,能夠連接陰陽,以他們的血肉培育出來的花名為孟婆花,花瓣一半紅一半白,流出的汁液對鬼來說是無上美味,食用後會令鬼魂的力量在短時間內暴漲。
竹杖重重一杵,花園裡的盆栽儘皆破碎,離開由活死人血液浸泡過的特殊土壤,孟婆花在瞬息間便枯萎,化作了粉末。
“滾。”
冷淡的字音落下,周遭眾鬼退避,隻留下一個全身都被布條裹起來的瘦削身影,他手持竹杖,款款而去,走上喜轎消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