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他!”
半空中的虛影吸收了無數鬼物,整體變得凝實了不少,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道人形靈相。
修相者的靈相由靈力構成,閃著淡淡的金光,但攬星河身後這道人影泛著幽光,怎麼看都很詭異,透著一股子陰邪氣。
無塵攥著一顆佛珠,手串被鬼物擊碎了,他手裡隻剩下這一枚主珠。
主珠是最具價值的東西,能看出一個佛修的身份地位,傳聞四海萬佛宗的大能所用的主珠是珍貴的舍利子,弟子們用的則是開過光的佛珠,沐浴香火多年。
他這一枚,是他出生時就握在手裡的,看不出年份,算不出功德。
收養他的高僧因此斷言,他天生就是修佛的料子,這枚珠子也是至寶,說不準和傳說中的佛門聖物有的一拚,能讓人起死回生。
雖然,這珠子平日裡用起來還沒有普通佛珠的效果好。
無塵自然不會奢望這珠子能媲美聖物,可以發揮出和四海萬佛宗弟子的主珠一般水平,他就燒高香了。
隻是很奇怪,從剛剛開始,這枚珠子就無緣無故的發起燙來,無塵帶著這珠子十幾年了,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仿佛受到了感應一般,在熱烈的響應。
無塵的眼神逐漸變深,他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攬星河,問道:“你真的確定他是普通人?”
如果放在之前,顧半緣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但現在,他也拿不準了。
“我初見攬星河的時候,他在沐浴星宮卷軸的靈光,他親眼所見,他並沒有覺醒靈相。”
眼下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顧半緣想起方才無塵出手相助的事情,斟酌了一下,將攬星河和卷軸的怪事告訴了無塵。
無塵大吃一驚:“你說什麼?星宮的卷軸被吸乾了靈力?!”
他並不是依靠星宮卷軸覺醒的靈相,但也聽說過關於十二星宮的事情,雲荒大陸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星宮收徒的卷軸由十二位宮主所設,靈力充沛,哺育一座城都綽綽有餘。
顧半緣點點頭,語氣沉重:“我原本以為是卷軸的問題,現在看來,攬星河身上怕是還藏著秘密。”
兩人麵麵相覷,眼底浮現出同樣的無奈,不由得苦笑。
他們不過是接了一道賞金最少的低等懸賞令,怎麼會被攪和進這種驚天動地的陰婚局裡,遇到的人不是身上充滿秘密,就是力量強大到令人發指。
相知槐是,攬星河也是。
“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無塵摩挲著珠子,失了血色的唇角微彎,似笑非笑。
幽幽的聲音傳進耳朵裡:“都要死了,你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謔!你什麼時候來的?!”
顧半緣和無塵被突然出現的書墨嚇了一跳。
書墨跑得滿頭大汗,沒好氣道:“你們還有臉問,真不講義氣,跑之前也不說一聲,害得我跑錯了路,算了一卦才找回來。”
他迷路了。
萬般無奈之下,隻好用了一次珍貴的卜算能力,算出攬星河等人的位置。
書墨將這十文錢記在攬星河、顧半緣和無塵頭上,平等的問候了他們三個人的十八代祖宗。
無塵沉默了兩秒,清了清嗓子:“原來還是有正常人的。”
顧半緣明白他的意思,讚同地點點頭。
像書墨,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修相者,相貌不紮眼,連天資也很正常,想什麼都寫在臉上,和那幾個身懷秘密的怪物一點都不同。
書墨:“?”
直覺告訴他,這兩個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似乎帶著一點……同情?
“要不是你們不說一聲,我也不用浪費一次卜算的機會。”書墨也覺得自己十分可憐,“現在是什麼情況,攬星河乾嘛呢?背後那麼大一隻鬼,他怎麼不跑?”
攬星河背對著他們,身後的虛影凝實,有如實質。
書墨大駭:“他該不會要掛了吧?”
這可不行,攬星河關乎著他的運勢,萬一掛在鬼物手裡,牽連他也活不了怎麼辦。
他還沒有揚名立萬,還沒有賺得盆滿缽滿,怎麼能年紀輕輕就玩完。
“走,咱們一起去救他!”顧半緣和無塵都不動彈,書墨咬了咬牙,剛準備自己去救人,就被顧半緣拉住了,“不用救。”
“好啊你個濃眉大眼的,竟然見死不救!”
無塵虛弱地咳了兩聲:“你好好看清楚,到底是誰需要被救。”
那虛影散發出強大的威壓,俯視著一眾鬼物和風雲舒,氣勢逼人,用一句話來總結:看起來很不好惹。
風雲舒沉默多時,眼神警惕,不再將攬星河當成陰婚局中具有合歡之體的新娘,而是當成一個值得全力以赴的敵人,他拔高聲音,沉聲命令道:“我乃星月城城主風雲舒,在此借鬼兵三千萬,諸位將士聽我號令,攔住來人!”
人尊人主,鬼尊鬼主,強大的人常常能引得多方追隨。
隨著風雲舒一聲令下,陰婚局中的鬼物都被召集而來,他雖然還沒有成為鬼王,但所擁有的能力已經完全是鬼王的水準。
鬼物們組成一道堅實的屏障,擋在風雲舒和相知槐身前,一時間萬鬼哭嚎,哀樂聲震天,哭得人頭疼欲裂。
書墨快速掐著指節,手指都點出了殘影。
凶兆,大凶之兆!
他未來堪憂,生死都在今朝。
攬星河被鬼兵們重重包圍起來,層疊的鬼物如同一方黑色的囚籠,將攬星河困住,就連那虛影也被困住,鬼物被焚燒的青煙越來越濃厚,但無一人後退。
無塵震驚不已:“這就是人間戰神的號召力嗎?”
戰場廝殺,將令如山,將軍不下令撤退,士兵就不能後退一步,因為他們的背後是城池,是滿城的父老百姓。
風雲舒召喚出鬼兵,不是為了殺死攬星河,隻是為了阻攔他。
這些鬼兵以魂飛魄散為代價,給風雲舒爭取時間,助他達成所願。
“傳聞有言,風雲舒應天命而生,佛道術士曾為其推演命格,他會合並星啟與雲合兩大王朝,成為人間之主,萬民魁首。”
“可他最後隻做了一個小小的星月城城主,守著一城被放棄的百姓。”
書墨喃喃自語,忽然問道:“你們知道風雲舒是怎麼死的嗎?”
顧半緣和無塵都怔住了。
關於風雲舒的豐功偉績流傳甚廣,但他是怎麼死的,至今也沒有一個定論,有人說他是死於覆水間之手,有人說他是為了守護星月城而舍身就義,流傳最廣、也最為王朝忌諱的說法是,風雲舒是太多人的信仰,引起了星啟和雲合兩大王朝帝王的恐慌,他們怕風雲舒有朝一日揭竿而起,篡權奪位,所以命四大世家聯手,設計誅殺風雲舒於怨恕海,坑殺了他的將士們。
所以怨恕海是風雲舒的埋骨之地,同時也是他所率之師的葬身之所。
顧半緣倒吸一口涼氣:“嘶,難道那個說法是真的?”
風雲舒死於怨恕海之後,他麾下的將士們銷聲匿跡,不見蹤影。
其他傳聞說他們都歸田卸甲了,唯獨這令人忌諱的傳聞中,說這些人都死了,死在兩大王朝的陰謀之下,死在那一紙丹書白馬的盟約之中。
“吾等,願為將軍鞍前馬後!”
“將軍之所求,便是吾等之所向,吾等願與將軍同生死,共進退!”
“踏平星啟,覆滅雲合,報仇雪恨!”
呼喊聲整齊劃一,是一支百戰之師。
鬼兵和普通的鬼物存在一定差彆,他們會保留生前的執念,日複一日的為執念奔波,他們自願放棄輪回,直到完成執念的那一天,就將消亡於天地之間。
無塵又氣又怒,罵出了聲:“星啟雲合,竟然真是他們聯手殺了風雲舒!”
“對嘍,就是那群背信棄義的人殺了他,明明他從未有過覆滅王朝的想法。”花問柳不知何時出現在院子裡,笑容陰冷,“我們黃泉最見不得不平之事,特地來助風雲舒你報仇雪恨,顛覆星啟雲合,可你竟然毫無報仇之心,又想拉著忠心耿耿的將士們魂飛魄散!”
他仰望著喜堂裡被困住的兩方人,緩緩走向風雲舒:“你想被渡化,想死,可問過你的將士們想不想死?可問過我們黃泉?!”
為了將風雲舒引入陰婚局,他們耗費了無數心血,單單是在風雲舒身上種下鬼相紋,就折損了近百人。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計劃決不能失敗!
“今日,鬼王必須成!”
“趕屍人,也必須死!”
一棵柳樹在花問柳身後浮現,隨著他的動作,無數靈力凝成的柳葉化作飛刀,直直地攻向相知槐。
顧半緣眉頭狠狠一跳:“不好,他想趁機殺了相知槐!”
相知槐正在用自身渡化風雲舒,沒有還手之力,花問柳要做的不是切斷渡生靈,而是借著這個機會殺了相知槐。
不是一石二鳥,是一石三鳥。
鬼王會誕生,一星天會覆滅,趕屍人會死。
花問柳之所以會藏身在陰婚局中,就是為了趁其不備殺死相知槐。
顧半緣就地一滾,撿起拂塵擋在相知槐身前,將那些柳葉都掃落在地:“你個陰魂不散的醜八怪,要殺他,先過我這一關!”
書墨看了看被攔住的攬星河,咬了咬牙,也衝過去:“還有我!”
他和攬星河的運勢是相連的,攬星河不救相知槐誓不罷休,換言之,他想要活下去,也得救相知槐。
書墨想罵人了,他隻是平平無奇的算命先生,為什麼要摻和這種要命的大事啊!
無塵慢騰騰地挪過去,語氣幽幽:“還有貧僧,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貧僧勸你不要趕儘殺絕,佛祖托我告訴你,你這樣是在找死。”
“閉嘴,死禿驢!”花問柳冷笑一聲,“就憑你們也想攔住我?找死!那我就先殺了你們這群礙眼的雜碎,再殺了趕屍人!”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不僅人醜,心也惡。”無塵嘖嘖搖頭,眼底浮起一絲冷意,“貧僧,最討厭彆人叫我禿驢。”
掌心中的佛珠如同烙鐵,無塵收攏手掌,像握住了一團火。
花問柳不屑道:“就憑你?你現在毫無靈力,連靈相都施展不出來,還妄想阻止我,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