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子文知道。
可他這是第一次進入李雁的幻境。他就像是帶了避水珠的遊人,眼看著一群飛魚在自己身邊遊蕩,伸出手,卻隻感到水流從指尖淌過,留下一絲清涼。
前麵奔跑的人,都扭曲了。
那一襲紅袍,如同黑暗中的火炬。
那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李雁的目光,死死盯著那人。
蔣子文心中升起一抹微妙的錯覺,想讓他看,又不想讓他看。
終究如他期盼的那也,紅衣倒在了林子深處,他的身上插了十三根箭。縱然密林,也遮不住漫天箭雨,總有一兩支漏網之魚,將蔣子文紮個正著。
李雁立刻回神,蔣子文也看到這裡。
李雁張張嘴,正要說——
蔣子文擺擺手。
他已經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了。
先幾日,九重天的邊界來了一封密報,奏的是邊境守軍屍位素餐、防禦魔獸入侵不利一事。
他遣了個密探,不料卻被殺了。
下麵的人說,在邊境的林子,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得讓陛下親自去查看。
那片林子的名字,叫雁不歸,說起來,倒是和李雁的名字,有幾分相似。
“你再看看本座,可有後顧之憂?”蔣子文問。
若是彆人,李雁必定要開嘲諷,這馬上都要死了,還談什麼後顧之憂?
但這個是蔣子文,逃過了諸多死法的蔣子文。
李雁仔細端詳了他的臉。
眉如利劍,眼若含星,斜向上飛,這就是一個極好的命格,飛龍在天,這天底下簡直沒有比他更高貴的人了。但眼角的那顆桃花痣,又說著此人幼年極為坎坷。
鼻如懸膽,嘴唇極薄,滿是英氣,但為人薄涼。心中能裝下千萬人,卻無法裝下一個人。
李雁越看越覺得,此人臉上寫滿了矛盾,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他的骨相,被他一閃,李雁急忙收回手,訕笑道:“我就是好奇,好奇……”
“看出什麼來沒有?”蔣子文自然把他的心聲聽了個清清楚楚,心裡又產生一絲殺意——
這人相麵如此之準,已不是一句“身懷異能”可以解釋了。
李雁的手心全是汗,他肩頭一陣沉重,被蔣子文身上的威壓往地上按,又在自己的指尖看到一絲黑氣。
眼前這人又動了殺意!
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這個習慣不好!
李雁咽了口口水,據說當年,前朝最後的皇帝找人相麵,第一個說國之將滅,被殺了,第二個說千秋萬世,也被殺了,隻有第三個……第三個說了什麼來著?
史書上好像沒說……
李雁的口水化作冷汗冒了出來,他眼一閉心一橫,老老實實說:“算命自然是撿好的說,若說的是不好,定是想要你掏錢解厄。”
他看了蔣子文一眼,那意思很顯然,您老人家可沒打算掏錢。
更何況,沒點坎坷身世,怎麼會跑來做魔教教主?
話本裡寫的,不就是一個從小父母雙亡受到村裡惡霸欺負的小可憐,最後一路披荊斬棘殺儘天下負我之人的故事?
“那你是撿好的說,還是撿壞的說呢?”蔣子文逼問。
李雁想了想:“那得看教主怎麼對天下人了。”
我也是這天下人嘛。
“你可真不老實啊。”蔣子文拍拍他的肩。壓力奇跡般地消失得乾乾淨淨。
李雁鬆了口氣,可算又逃過一截,他伸出手,拍拍自己身上。
蔣子文臉上依舊一派笑意。
心中卻暗道,這世上,幸好隻有一個李雁。
不然,他還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留眼前這人一條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