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不善的眼神不著痕跡地掃過言子緒,難怪公子讓他提防這人,果然不安好心。
外麵的風吹起了車簾,寒意灌入車裡。沈燭音思索片刻,望向言子緒,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你坐這來。”
“啊?”言子緒撓撓頭,不知她何意但十分配合。
其實他本來就想坐她邊上,隻是礙於謝濯臣在場,不敢靠太近。
沈燭音捋了捋頭發,在他挪到自己身邊後,毫不猶豫地歪頭靠他肩膀上。
“……”言子緒心上一震。
沈照猛地睜大眼,二話不說掀簾而出去告狀。
沈燭音輕哼一聲,果然是來看著她的。她料想這回謝濯臣肯定會進來,隻是沒想到那麼快,而且馬車突然一顛,她被震得身體一倒,言子緒眼疾手快把她接在懷裡。
這個時候謝濯臣進來了。
“……”
場麵忽然變得很尷尬。
沈照見狀摸摸鼻子,默默轉身,在車夫身邊坐下。
車夫在外大聲問道:“剛剛碾到坑窪了,裡麵的公子你們沒事吧!”
“沒事。”
謝濯臣替他們作了回答,聲音又輕又沙啞。
沈燭音忙不迭坐直坐穩,呆滯片刻後又像之前一樣靠在車壁上,低垂眉眼,不說話,也沒有情緒。
“我……她……”言子緒懷裡一空便手忙腳亂,對上謝濯臣的視線後坐立不安,“剛……顛了一下你也知道!”
他忽然就明白沈燭音為什麼突然靠他一下了,她為了不讓謝濯臣在外吹風受凍,是真不管他死活啊!
“你請!你請!”言子緒退回原位,拱手將沈燭音身邊的位置相讓。
謝濯臣沒過去,坐在了側邊,除了用眼刀剜了言子緒一眼之外,什麼也沒做。
沈燭音狀似無意地瞥他一眼。
他長得像他母親,皮膚很白,以至於能明顯看出來他此刻耳廓泛紅,指骨亦是。
他每年冬天都會大病一場,沈燭音默默祈禱,千萬彆趕上這個時候。
明明是他們吵架,為什麼受折磨的是自己?言子緒滿臉愁容。他們兩個依舊不講話,表麵看起來一個比一個淡定,好像馬車裡這詭異的氛圍是他造成的一樣。
他會不會還沒到揚月城就被謝濯臣刀了啊!言子緒忐忑不安,弱小可憐。
這天晚上,沈照恍然大悟,為什麼公子出遠門辦事還專門帶上他?當然是因為需要傳話筒啊!
沈照無語,公子和小公子,明明隔得最遠的距離不過一道簾子,咳嗽一聲對方都能一聲不落地聽到。但要問對方接下來的往哪走、中午吃什麼、需不需要喝水……非得叫他轉達。
知道的以為他們說兄弟,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鬨彆扭的小夫妻。
……
抵達揚月城的時候趕上了這裡今年的第一場雪。
鹿山從來沒下過雪,沈照覺得稀奇,得了謝濯臣的允便去雪地裡撒歡。
時隔兩年再踏足故土的言子緒心情複雜,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激動,反而悵然。
“咳咳……”
謝濯臣背身低咳,手中忽升暖意。
從他身邊經過的沈燭音強行將暖手爐塞他手裡,又裝作沒事人一樣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麵。
謝濯臣快步追上,將手爐還給她。
“我沒你怕冷。”他說。
這是三天來說的第一句話,甚至也沒看著她說。
沈燭音怕冷,每到冬天就懶倦,喜歡窩在被窩裡,出門得先把自己裹成粽子。
她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屬於某種會冬眠的種族。
她低哼一聲,“某些人可是年年冬天都要去鬼門關走一趟的。”
“砰!”她把手爐往地上一丟,“愛要不要!”
“你……”
不等謝濯臣開口責備,沈燭音小跑著追上言子緒和沈照,結果沒走兩步就腳滑,紮實地摔了一跤。
沈燭音:“……”幸虧穿得多。
她原本還想冷酷地離開,留給謝濯臣一個瀟灑的背影來的。
謝濯臣撿起手爐又要去撿她,但她靈活地爬了起來,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跑了。
好像有人追似的逃了。
謝濯臣隻覺又好氣又好笑。
他們兩個在冬天無比脆弱的人,就這樣一起挨過一年又一年。
謝濯臣突然憶起,每年病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他都在想什麼呢?
在想,他不能死,他死了桃花一個人要怎麼辦呢?
可她現在,身邊好像不止有他了。
她有喜歡的人。
今年冬天,於他好像要更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