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匈奴來犯,疆北王蕭明風攜八萬疆北軍,出戰匈奴沙場,不曾想此仗長達半年,疆北世子蕭嶼,在雲棲河畔,疆北和匈奴的邊境交界處等著父親凱旋。就在兩日前他收到父親軍中來的戰報,此次出征大捷。不日便能抵達雲棲河。
蕭嶼在河畔已經等了兩日,落日餘暉打在他寬厚的肩膀上,難以掩飾他身上散發的意氣風發少年誌,貼身佩劍重影劍被他隨意插在草地上,看來是剛練完,他的坐騎乘風在不遠處悠閒地吃著剛長出的嫩草,身旁的絕影站在大石上同他一起眺望著遠處,狼嚎聲仿佛是在迎接著遠征大軍的歸來。這是他十二歲隨父親征戰打贏的第一場仗,父親給他送的小狼崽,六年時間已經長成了一頭成狼。
蕭嶼滿心歡喜地等著父親歸來。他聽見由遠及近的馬蹄聲,那與他年紀一般大的男兒郎,身著戰甲,是蕭嶼的近衛塵起,他策馬而來,及近蕭嶼麵前後翻身下馬,動作行雲流水。
他恭敬屈膝道:“世子,大軍最新軍報,王爺返程中,在溪山的赤水道中了巴彥格的奸計,大軍被匈奴的落石衝散,他們的鐵鉤來的太快,我們軍隊來不及防禦,王爺……王爺……”
巴彥格是匈奴第一勇士。
天空一聲巨響,烏雲蓋頂。
蕭嶼心揪成一團,方才那個明媚的少年郎風雲突變,全身驟然籠罩著寒意和不可言喻的怒火,塵起感受到周遭蔓延的殺意。蕭嶼雙眸深邃冰冷,他揪起塵起的衣領,聲音低沉沙啞質聲吼道:“我爹怎麼了?”
塵起忍著喉間的哽咽。
“王爺……”
“王爺戰死……”
隨著塵起的話音剛落,方才的晴天萬裡轉瞬即逝,隨著而來的是,雲棲河上空中烏雲密布,春日的第一場暴雨急掠而至。
蕭嶼等不了塵起再說,他快速地吹著口哨,遠處的乘風聽到他的號令,朝著蕭嶼這邊的方向奔騰而至。
蕭嶼沒等乘風站定長腿已翻身上馬,消失在雲棲河,身後的絕影和塵起隨後追著,一同消失在大雨中。
蕭嶼策馬疾馳,豆大的雨滴不斷地拍打在他臉上,身上,麻木的他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疼痛,迎著暴雨在黑夜中疾馳了一夜,等他與大軍彙合之後,大軍已因主將的死整軍陷入沉思,副將魏藍羽領著疆北王蕭明風的遺體,往疆北方向趕,大軍沒人敢再多說一句,此時每個人臉上都有明顯的不甘心和怨氣,就在前一夜,大家都因打勝仗的回程路上,滿臉笑意。
蕭嶼看到大軍前領著頭的人隻有魏藍羽,他目光尋視著,企圖在這人群中看到他那個他從小視為信仰的父親,那是他的光和目標,可是無論他怎麼搜尋,都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翻身下馬,魏藍羽迎著他,雙腿一軟撲騰跪地,大哭道:“世子,王爺已陣亡,屬下無能,沒能護住王爺。”他聲淚俱下,霎時全軍響起嗚咽聲,悲鳴響徹溪山一脈。那是恭送一代戰神蕭明風的哭聲。
蕭嶼忍著心中劇痛,手不受控製地想要顫抖,但是他努力攥緊拳頭,儘量不讓人察覺出自己的怯弱,可儘管如此,他一開口,聲音還是沒繃住,低沉又帶著顫音。
“我爹呢?”
“我問你我爹呢?”
魏藍羽身後的將士讓開一條道,板車上躺著的人正是疆北王蕭明風。他步子踉蹌地走過去,想看清上麵躺著那人的麵容,又害怕看清,他瞪著猩紅的眼,待他看清後,心口像被無數根針刺入,每呼吸一次,就痛苦萬分。
隻覺得渾身無力,手臂已承受不起重影劍六十斤的重量,劍柄脫離手掌斜插在泥濘的地麵上,強忍的眼淚在這一刻奪眶而出,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哭,從小不管父親教他習武,打仗,訓練,多艱難,多累,多痛,他都不曾說過一個不字,不曾因這些苦難流過眼淚,他腦子裡不斷閃過從前與父親在一起的時光。
“阿嶼,你知道疆北軍意味著什麼嗎?”
小阿嶼稚氣又驕傲地說道:“知道,是父親的大軍。”
“還有呢?”蕭明風摸著他的頭。
他才八歲,長到父親的腰上,小腦袋轉動中,片刻後一副嚴肅的表情說著。
“嗯……父親說過,是大祁的盾。”
“盾就該永遠誓死守護大祁疆土,不讓匈奴和羌蕪南下。”
“沒錯,好阿嶼。”
“祖宗疆土,當以死守。”蕭明風語重心長地說著。
“父親給你取字叫長淩,是要你永遠心懷希望,不斷增強自己的力量,待到羽翼豐滿之時,再展翅翱翔。”
“這把重影劍,送給你,等你什麼時候能拿起它,父親就帶你上戰場,殺敵人。”
一知半解的小阿嶼隻聽見上戰場殺敵人,就覺得這是最威風的事情,便高興地手舞足蹈。
“好噢,好噢。”
“阿嶼要隨爹爹上戰場,殺敵人。”
往日的回憶一幕幕浮現,回憶越多,他心底的恨意越重,念著父親給他取的字。
“長淩風融,乘春自有期。”
他用手掌粗糙地摸了一把淚,重新撿起地上的重影劍。
目光堅定,也多了幾分沉著冷靜。
“雛鷹也能展翅,我要他們把我父親的命還回來。”
他舉著重影劍,對著大軍說道。
“匈奴人殺了我的父親,我要把這個恥辱打回來,要是就這麼回去,疆北軍日後在整條雲棲河和溪山一脈,世代都站不起來,從前我父親帶著你們,是大祁的盾,現在,你們可願隨我蕭長淩一戰,做一次疆北的利刃,手刃巴彥格。我要巴彥格的頭顱,給我父親送行。”
蕭嶼現在還沒有帶領士兵的職權,儘管疆北王已死,按理說世子也會承襲王位,但是疆北軍幾十年來看的都不是血脈正統,而且蕭明風這個人,是他手中那塊調遣疆北軍的令牌,也是他手中的這支象征著他這個人的長槍。
沒有魏藍羽的軍令,即使眾人有心為王爺報仇也不敢出聲。
就在這時,魏藍羽舉起手中的令牌,遞給蕭嶼,高聲道:“我等願追隨世子,奉世子為疆北軍主將,帶領我等,手刃巴彥格,給王爺送行。”
大軍士兵們麵麵相覷,立即附和著。
“手刃巴彥格,給王爺送行。”
“手刃巴彥格,給王爺送行。”
大軍的呼聲響徹雲霄,風聲鶴唳,金石交鳴。
魏藍羽簡單地給蕭嶼呈報赤水道一戰後的戰況。
“巴彥格的軍隊埋伏了我們之後,打亂了我們隊形和防禦,這才有機會……”
他說到這裡又難掩心中悲痛,忍著再次說道,“他們殺了王爺後就收了兵,沒有繼續與我們激戰,可見他們目的就是王爺,絲毫沒有戀戰,也是他們帶的人不多,不適合打長久戰。”
“巴彥格的人呢?往哪個方向去了。”
魏藍羽的斥候道:“大軍過了赤水道,他們便往溪山的東北方向去了。”
“東北方向,匈奴的老巢,昨夜大雨,他們要走就算是騎馬,再快還有一日也到邊城了,等過去了邊城他們會有更多的人馬支援,我得再這之前截住他。”蕭嶼冷靜地分析著局勢,很快他就有了決策,果斷決策是一個將領具備最基本的能力。
蕭嶼再次跨上馬背,這一次他要以主將的身份出戰。
“巴彥格隻有五千人,我隻要兩千最精銳的騎兵,其餘的隨魏將軍護送王爺回城。”
魏藍羽驚呼:“什麼?”
“世子隻帶兩千人,還不讓屬下跟隨?”
蕭嶼道:“你去了,誰護送我爹遺體回疆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