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開東園 行俠仗義不免殃及路邊小販……(1 / 2)

仲春二月,下午時分,城門裡外人來車往,道路兩旁商販林立。腳商從遠處收了土產,挑進城裡沿街叫賣,農人自窖裡取了凍梨,擺在筐裡招攬來客。另有看茶的、賣花的、擺卦的,捏泥人的,皆聚在橋道之上,熙熙攘攘,熱鬨非凡。

一輛雙駕馬車疾馳而來,掠過一眾攤點,將要轉彎,其中一匹馬忽然發起狂來,拖著馬車向前橫衝直撞數丈之遠,將許多攤子掀翻在地,眼看便要撞到一位稚童。

“閃開!”

一聲驚喝響起,便見一位少年推開稚童,飛身躍上馬背,一手控住驚馬,一手掌持另一匹馬的韁繩,兩手同時發力,竟在馬車又行了三丈之後將其強行停在路邊。

“多謝壯士出手相救!”

“舉手之勞而已,不必相謝。”

“壯士此言差矣……”

車夫跳下馬車,正要下拜,便發現少年的聲音不大對勁,小心看過少年正臉,歉然道:“恕小人眼拙,不曾發現恩人竟是女子之身,適才多有失言,還請姑娘恕罪。”

“女子又怎樣,難道女子之身,便做不得壯士了嗎?”

少年輕輕一笑,轉身繼續行走。她名叫祝逢春,小字東風,是淮東路安撫使祝青唯一的女兒,今天剛過了十五歲生辰。因為長輩不在,她一連招待了幾日賓客,心中煩悶,索性換了短打出門閒逛。

沒想到,剛出來不久,便碰上這樣的大事。

她理了下袖子,耳邊忽然傳來哭嚎,循聲走去,腳邊卻滾著一隻凍梨,再一看,凍梨已密密麻麻滾了一地,不少梨兒已被馬蹄踏成爛泥,還有一些被路人撿去。賣梨老婦一邊抽泣,一邊彎腰撿拾。

好容易行俠仗義一次,不想卻撞了人家的攤子。祝逢春摸了下鼻尖,撿起幾個遞還,道:“婆婆,您不必傷心,這些壞了丟了的凍梨,我照價賠償便是。”

“賠償?你是從天而降救人急難的神佛,哪裡用得到你賠償。老婆子留這條命在已是萬幸,又哪裡敢要什麼賠償。”

“婆婆說笑了,既是我打翻了您的攤子,自然該有所表示。”

祝逢春抬手去摸錢袋,卻隻摸到腰刀和墜子,今日出門隻為散心,竟沒有帶一文錢在身上。她摘下墜子想要抵債,卻又有幾個商販圍了過來,抬頭一看,這條街已是狼藉一片,泣聲、怨聲、罵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這般景象,總要有個人擔責。

她收回墜子,安撫了商販幾句,轉身去尋肇事的馬車,所幸那車仍停在原地。她大步走過去,道:“你們的馬受了驚,連累這許多無辜路人,難道就沒有一個說法麼?”

“自然是有的,你不要著急。”

車上之人掀開簾子,露出一張素淨端莊的麵龐,祝逢春怔在原地,險些失落了墜子,還是那人輕輕一笑,道:“怎麼,看到是我,便不敢說話了麼?”

“母親說笑了,我隻是太過驚喜。”

祝逢春扶她下了馬車,心中波瀾未息。她知道母親韓玠會在今天回來,卻沒想到自己剛好碰上她的馬車。

“不過一月不見,你的力氣便長進許多,連驚馬都能控住。可惜長進的隻有力氣,為人處世還是孩童模樣。”

“哪有,我分明已經進步了許多,隻是母親未曾發現。”

韓玠抿唇一笑,不再同她多言,走到旁邊,將受驚民眾一一安撫,這才抓著她的手登上馬車,道:“你若有心為他們主持公道,從一開始就該讓我下車。今天是遇見了我,即便沒有人提起也會主動負責,若是遇見了旁人,鞭子一抽,馬兒一跑,你哪裡尋得到人?”

原是這樣,今日若真遇上沒有擔當的無賴,她便隻能自己墊上這份銀錢,且她此刻身無分文,能用來抵債的也隻有墜子和腰刀,怕是隻能領著一乾父老到家裡支取錢財,還要留下憑據文書,以便上報府尹,令他捉拿那名無賴。

“可話說回來,母親既然有心負責,為何沒有在一開始時下車?”

“自然是因為另有要事。”

母親看了眼身後,祝逢春這才發現,那裡擺著一大一小兩隻木箱。得了母親應允,她將木箱打開,小的那隻,裡麵是十多套衣物,厚厚一疊風俗誌,兩對臂甲並兩隻護心鏡;大的那隻,裡麵竟是用茅草和麻布固定的六壇美酒。

“母親不下車,便是檢查酒壇是否破損麼?”

“千裡迢迢運回來的酒,若是在家門口碎了,隻怕某個饞嘴貓要抱怨三天三夜。”

“母親又取笑我,我便是貪酒,也不會誤了你一片苦心。況且除了美酒,母親還為我備了一箱生辰禮,我愛母親都來不及,哪裡會有抱怨。”

“你怎知那便是給你的生辰禮,萬一是為你父親準備的呢?”

“父親自有他的玄鐵重甲,哪裡用得到這些。”

祝逢春偎到母親身邊,抱住她的胳膊,說起這幾日的經曆。她是開國將軍的孫女,又是安撫使的女兒,一出生便受到諸方關注,所幸聖上明斷,雙親愛重,她不必與人聯姻,還能自小學習武藝,並在十五歲那年參軍報國。

說起來,她現在已滿十五,等父親回家,便能隨他一起去軍營了。

隻是……

她壓下憤懣,強迫自己不去想他。一個不相乾的人罷了,說些胡話有什麼要緊,還能當真應驗了不成?

不料到了家裡,一應物事卸下,母親竟拆了一壇酒出來,不僅提了那人的名字,還要她送酒過去。

“我不去,省得他再說些瘋言瘋語來咒我。”

“怎麼,你和他吵架了?”

見她點頭,韓玠微微皺眉,蘇融和東風自小一起長大,關係比親兄妹還要近些。加上蘇融性格沉穩,凡事總要讓東風三分,兩人之間極少發生口角,即便偶爾齟齬,也會在不到半天的光景裡說清。

吵到這番田地,在她記憶裡還是第一次。